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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汽灯“啪”一声又灭了。
顾昀低低地叹道:“我不能见光,你点它做什么……长庚,我这就走了。”
“不能见光”是什么意思?长庚当场差点疯了,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拼命伸手一抓,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刺骨的玄甲。
长庚嘶声道:“你站住,你要去什么地方!顾子熹!”
“去该去之地。”顾昀的声音里带出些冷意,“你如今羽翼已丰,巧取临渊阁,豪夺李家江山,天下风云际会皆在掌中,何等手段?李丰不就死在你手上了么?我久留无益,特来告别。”
长庚惶急道:“不,等等,我没有……”
他直觉想反驳自己没有,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心里一阵糊涂,感觉顾昀所说的事好像又确实是自己干的。
顾昀冷冷地说道:“我受先帝所托,将你从雁回小镇接回来,一直照顾你到成人,指望你即便不是个经天纬地的栋梁之才,起码是个人品端正、光风霁月的好人,你又是怎么做的?”
初夏夜里,长庚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冷。
“我依先帝旨意照顾到你长大,却没料到养大的是条中山之狼。”顾昀微微叹了口气,“大梁自太祖开国至今,两百年了,本以为能千秋万代,谁知传国玉玺毁在我这一辈手上……”
长庚想狠狠地抓住他,或是大哭大叫一番,然而整个人仿佛被定在原地一样,只能木然地看着顾昀轻飘飘地一转身,撂下一句:“顾某九泉之下请罪去了,不必再见。”
随后他竟穿墙而过,凭空消失了,打开的窗户空荡荡的,长庚一时间五内俱焚,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心跳如雷,足足三息,他方才回过神来,缓缓将胸中一口郁结之气吐出,后知后觉地明白起来——那只是个逼真的噩梦。
不知是喝酒的缘故还是什么,他的头一抽一抽的疼,四肢发酸,睡了一宿比没睡还累。
暗自平静了片刻,长庚正打算起来喝口水,再闭目养神一会,谁知刚把自己撑起来,蓦地看见窗边木椅上有一团黑影,来人吐息极轻缓悠长,显然是个高手,乃至于长庚方才被自己心跳鼓噪声所震,居然一时没有察觉。
他本能地喝道:“谁?”
那人低低地笑道:“你在我床上干什么?”
再没有比这再大的惊吓了,长庚本来就没从噩梦里醒过神来,当时胳膊肘一软,直接摔回到床上,顾昀那破床从床板到枕头无处不硬,这一撞非同小可,缜密冷静的雁亲王险些被一个枕头给撞晕过去。
顾昀吓了一跳,忙蹿到床边扶他起来。
他将沈易与一干亲兵全甩在身后,自己提前了两天赶回来,本打算休整一宿明天早晨去吓长庚一跳,谁知进门一看,发现床被某人占了。他从陈姑娘那知道长庚睡眠不好,本就难入眠,睡着了也很容易被惊动,便没舍得叫醒他。
“撞哪了?唉,我看看,”顾昀莫名其妙,说道,“你鸠占鹊巢行径虽然十分恶劣,但我也没说什么呀,干嘛跟见了鬼似的……说,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长庚颤抖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回抓住的是人温热的体温,这点温度刚让他缓过一口气来。
顾昀发现长庚情绪有点不稳,便想说几句闲话缓和一下,于是道:“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提前两天赶回来的?”
长庚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顾昀那乌鸦嘴接着说:“想你了,我自己一个人快马加鞭……”
长庚厉声喝道:“别说!”
他这一嗓子实在太惨烈,顾昀一顿,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长庚,怎么了?”
边说,他边顺手去摸床头的汽灯。
可是就这么轻轻一拧,那汽灯乱七八糟地跳了两下,随后“啪”一声没动静了,居然坏了。
一瞬间,现实和噩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巧合交叠在一起,长庚嘶哑地低声惨叫了一声,四肢隐约的酸痛潮水似的涌进他心里,化成了十万八千种森严可怖的幻象,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将他囫囵个地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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