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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娥看在眼里,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心酸,白嫩的指尖在那些胡渣上轻轻的摸了摸,磨得有些疼。她左右瞧了瞧,见是无人,便自个儿动手替萧明钰调整了一下睡姿,又从边上捡了一条薄毯盖在他的身上,好叫他能睡得更舒服些。
其实,郑娥现下也颇有些疲惫,这一路上心力交瘁,此时忽然放松下来,坐在这平稳宽敞的马车里,听着萧明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和那绵长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竟也觉出几分少有的困意来。她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孩子一般的眨了眨眼睛,悄悄低头在萧明钰的唇上吻了吻。
然后,她才打了个哈欠,伸手将那条盖在萧明钰身上的毯子拉出一半来盖在自己的身上,懒洋洋的靠在萧明钰的边上,闭上眼慢慢的睡了过去。
虽说马车时而颠簸,车厢外偶尔有喧闹的人声,可他们两人躺在马车里,彼此依偎着,心里都只觉得时光格外宁静美好,再无半分烦扰,竟是这般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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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萧明钰到底没有郑娥那般的好命,马车连魏王府都还没到,他就听到有人隔着车厢唤他:“王爷,陛下有旨,请您入宫一趟。”
萧明钰在峨眉山的时候就因为类似的话上过当,这回忽而听到这话,如何敢就这般轻易的信了?他醒过神来,左右看了看,因为怕惊着边上还睡着的郑娥便先开车帘,抬手比划了个手势,让人上前来说话。
对方自是个识得眼色的,连忙快步上前来又亲手递了信物过来。
萧明钰打量了一眼,也认出这确实是皇帝身边的小内侍,好似还是黄顺的干儿子。他心里有了底,于是便点了点头,应道:“先等我把王妃送回府上,这就随你们去。”
峨眉山这一回实在是叫萧明钰有些后怕,虽是到了长安城,他也依旧不敢太过放松警惕,一直把郑娥送到王府,叫了窦嬷嬷等人服侍着郑娥回去,这才起身随着皇帝派来的人往甘露殿去。
其实,萧明钰心里头对皇帝也不是没有怨言:他之前早就传了消息给皇帝,结果皇帝却连面都没露,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眼见着他都处理完事情了,正要与自家王妃回府里头抱抱顺便睡睡,皇帝倒是立刻就派了人把他叫进宫。要说齐王府里头没有皇帝的眼线正盯着这事,他还真不信!
只是,到底是亲爹,再不讲理也得听人家的话。
萧明钰多少有些起床气,这会儿被人从媳妇温香暖玉的身边拉起来,自然更加不高兴。他这般满腹怨气的随着那几个宫里派来的内侍去了甘露殿,一直等到见了皇帝的面,那神色都还没缓和过来。
皇帝只一眼便看出了儿子的心事,他抬抬手,让边上伺候的人都退下,然后才与萧明钰点了点头,开口道:“行了,坐吧。。。。。。。”他见儿子仍旧板着脸,难免有些失笑,“这会儿还摆着脸,这是特特摆给朕看的?”
皇帝这做爹的主动递了台阶过来,萧明钰也不好再矫情,只得垂下头低声问道:“齐王府的事情,父皇想必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忽然抬眼去看皇帝,一字一句的道,“一开始就知道?”
藩王成年即就藩,齐王亦是成年藩王,还是个有战功的藩王,可他却常年留在京城。原本,这是因为太后舍不得爱子的缘故,皇帝自然也就留了哥哥下来,后来太后过世,齐王几次请辞,皇帝也依旧不愿放人。这里头或许有些兄弟情深的故事在,可依着皇帝的性子,肯定还是在齐王府留了几个眼线的。
这一回齐王府这么大动静,要说能瞒过皇帝,还真不可能。
皇帝迟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也不知三郎是从哪里得知了阿娥的出身,然后又告诉了你皇叔。”吴王这事其实做得也不算太漂亮,至少皇帝亦是看在眼里也没打算替他在别人跟前遮着瞒着,直接了当的道,“朕原是想要派人告诉你们一声的,可最后一想却觉得只要齐王的心结不解,这事到底还是治标不治根。。。。。。。”
萧明钰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父皇,他抬目看着皇帝,几乎是不敢置信的道:“所以,您就由着齐王府的人挖开李简的墓穴,险些杀死阿娥?”
“阿娥她姓郑,无论如何,齐王手下那些人是不敢真的动手的。至于齐王,看在齐王妃的份上,他总是会心软一些的。再者,朕的人也在齐王府看着呢,自是不会叫阿娥出事的。”皇帝语声沉静,抬手倒了两盏茶,递了一杯给萧明钰,慢条斯理的接口道,“其实齐王妃之事,也是齐王多年以来的心结。这么多年朕不敢轻易去动,这才一直瞒着阿娥的身世。可如今齐王既已知道,自然不能再接着瞒,也只能走这条‘不破不立’的路子。”
“至于墓穴。。。。。。。”皇帝的语气多少有些轻缓,“当年李简便曾劝过朕,死后万事皆空,不必太过执着。若非郑氏拦着,他恐怕原就打算化骨为灰,随着那峨眉山顶的风去看万里江山。再说,他性子疏阔,活着的时候尚且不与齐王这死脾气计较,死了自然更是不会计较。齐王多少有些执拗,经了这一回,解开心结,想来也会好些。。。。。。。。”
萧明钰顿了顿,垂眼看着跟前那盏茶,没有说话。
皇帝抬眉一笑,眉目疏朗,神仪清俊,抿了一口手中的热茶,淡淡道:“好了,如今也算是各得其所,皆大欢喜的好事。怎地还摆这张脸?”
确实是皆大欢喜的好事。虽说开头不好,可如今郑娥身世大白,再不必瞒着旁人;齐王解了心结,不会再苦苦惦念旧仇。。。。。。。可萧明钰却着实是欢喜不起来,他只要一想起自己当时看见的满地鲜血还有那一路上的担惊受怕,便觉得心里沉沉的。
皇帝原也只是打算把儿子叫来,说开事情,开解开解,见他此时仍旧没有想通,便伸手拍了拍萧明钰的肩头:“朕也很喜欢阿娥,视她如女儿一般。可有时候,真到了关键时候,私情与大局总也要分得清楚。”他顿了顿,缓缓举例道,“。。。。。。。就像是你长兄,朕何尝不爱他,不想日日见他?可他如今还在黔州。”
萧明钰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沉沉的神色。
皇帝便也没再多说,只是道:“行了,回去吧。朕叫你来原就是怕你心思重,胡思乱想,这才特意与你说个清楚。阿娥此回也受了惊,你也赶紧回去吧,这几日便在府中好好陪陪她。”
萧明钰闻言便也点了点头,应道:“儿臣明白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淡淡的道:“你一贯最是聪慧懂事,有些事情,想来朕便是不说,你心里也明白。上回那本《管子》,你若得闲也多翻一翻。”
萧明钰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他此时不知怎的,重又想起当初在《管子》里曾看过的那句话“然而,天不为一物在其时,明君圣人亦不为一人枉其法。天行其所行而万物被其利,圣人亦行其所行而百姓被其利。是故万物均、既夸众百姓平矣。”
“天不为一物在其时,明君圣人亦不为一人枉其法。”
从废太子那一日起,皇帝想要告诉他的便是这句话吗?
萧明钰心念一转,从甘露殿出来的时候已是微微沉了脸,也没了与黄顺等人多说的念头,直接回了魏王府。一直等到他到了自己的房门外,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缓了缓神,转头去问边上伺候的人:“王妃还睡着?”
“是。”应声的乃是窦嬷嬷,她有些忐忑的开口请示道,“老奴正想着是不是要叫王妃起来?再过一会儿,约莫就是要吃晚膳了。”
“不必了,王妃这几日大约也没睡好,再让她睡一会儿就好了。晚膳迟些也无事。。。。。。”萧明钰推开门,看到帘幔后面那隐约的身影,面容已然缓和,就连语调也不知不觉间柔和了下来,“你们都下去吧。”
边上的宫人嬷嬷们也都依言退了下去。萧明钰轻轻的抬步往里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掀开床帐,果是见着正睡得香甜的郑娥。适才那些塞满了心头的冰冷与烦闷不知不觉间便已散开,满心只有淡淡的欢喜,仿佛只要看着她便觉得说不出的喜欢。
萧明钰瞧了几眼,先前的困意重又涌了上来,他想了想便自力更生的脱了外衣,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榻。
隔了这么多天,终于又回了魏王府,终于又上了自家的床,又抱上了自家王妃。那种久违的惬意与满足感忽然也跟着从心底里冒了出来,萧明钰闭上眼睛,隔着被子抱住枕边的人,轻轻蹭了蹭柔软的锦被,居然很快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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