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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圭满脸煞气,他早已得知狄云越狱的消息,整日便心神不定,这时一眼看到狄云手中钢剑是戚芳之物,更是又妒又恨,冷冷的道:“好啊,在柴房里相会,她连自己的兵刃也给了你,想谋杀亲夫么?只怕没这么容易!”
狄云脑中一片混乱,一时也不懂万圭在说些什么,心中只想:“怎么是他来了?他怎会知道我在这里?自然是师妹说的,叫她丈夫来捉我去请功领赏。她怎么会这般无情无义?”
万圭见狄云不答,只道他情怯害怕,挺剑便向他胸口疾刺过去。狄云挥剑挡过,自然而然的使出了昔年老乞丐所授的那招“刺肩式”,长剑斜转,已指向万圭肩头。这招剑法怪异之极,万门八弟子当年招架不住,事隔五年,万圭虽武功已大有长进,却仍招架不住。
万圭一惊之下,手中长剑不知如何运使才好,收剑抵挡已然不及,发剑攻敌也已落了后手,便这样微一迟疑,一条性命已全然交在对方手中,心下愤怒已极,却丝毫不敢动弹,瞧着狄云一张满脸胡子的污秽脸孔,愤怒之情渐渐变为恐惧。
狄云这一剑却也不刺过去,心中转念:“我杀他不杀?”
万圭在万分危急之际,忽然见到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惶惑之色,而持剑的手腕却又微微颤抖,灵机一动,大声叫道:“戚芳,你来看!”
狄云听他大叫“戚芳”,心中一惊,微微侧头去看。不料万圭这是用计使诈,乘他略一转头,立即长剑挺上,奋力上格。狄云右手手指遭削,持剑不牢,长剑脱手飞出。万圭大喜,立即挺剑刺出。狄云连闪两闪,躲在柴堆之后,顺手抽起一条硬柴,以柴当剑,奋力打去。万圭唰唰两剑,将他那段硬柴削短了一截。狄云将手中半截硬柴用力掷出,待他跃身闪避,又抽了一段硬柴,再度攻去。
万圭见他失了兵刃,自己已操必胜,就算他以柴作剑,戳中自己一下两下,也无大碍,定了定神,展开剑法缓缓进攻。数招之后,狄云长声怒吼,右腕中剑,登时血如泉涌,手指无力,抛下了硬柴。万圭跟着又一剑刺中他大腿,飞起左足,将他踢倒。狄云挣扎着还待爬起,万圭又是一脚踢在他颧骨上,狄云登时晕去。
万圭骂道:“装死吗?”在他右肩上砍了一剑,见他并不动弹,才知是真的昏晕,心想:“凌知府许下五千两银子的重赏,捉拿这两名囚犯,自然是捉活的好。反正这一次送将官里去,这人自就难以活命,我何必亲手杀他?”一瞥眼,见到柴草堆中露出一只脚来,不由得又惊又喜:“这里还有一人!”他不知丁典已死,急忙挥剑,砍在尸体脚上。
狄云虽遭踢晕,脑子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叫大喊:“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答应过丁大哥的,要将他尸身和凌小姐合葬。”这念头强烈之极,很快便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想起:“许多年之前的一天晚上,我也曾给他打倒,也曾给他在头上重重踢了几下。”缓缓睁眼,见万圭正挥剑向丁典的尸身上砍落。他初时还未十分清醒,不知眼前之事是什么意思,但随即见到万圭将丁典的尸身从柴草里拖了出来,他大叫一声:“丁大哥!”突然间全身精力弥漫,急纵而起,扑在万圭背上,右臂已扼住了他喉咙。
万圭大惊之下,待要反剑去刺,但手臂无法后弯,连劈几剑,都劈在硬柴堆上,而狄云扼在他喉头的手臂却越收越紧了。
狄云见他伤残丁典的尸体,怒发如狂。这人陷害自己、夺去戚芳,这怨仇尚可置之不理,但如此残害丁典,却万万不能干休,一时心中更无别念,只盼即刻便将敌人扼死。但觉万圭挣扎了一会,抵抗已渐渐无力,可是狄云数处受伤,伤口中流血不止,自己手臂上的力气却在更快消失。心中不住说:“我再支持一会儿,便能扼死了他。”到后来眼前金星乱舞,脑中乱成一团,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虽晕去,扼在万圭喉间的手臂仍没松开。万圭给他扼得难以呼吸,就在狄云晕去之时,同时失却了知觉。
柴草堆上躺着这一对冤家。两个人似乎都死了,但胸间都还在起伏,口鼻间仍有呼吸。真不知冥冥间如何安排?若是狄云先醒转片刻,他拾起地下长剑,一剑便将万圭杀了。倘若万圭先行醒转,他也不会再存将狄云生擒活捉的念头,那实在太过危险,势必是随手一剑,砍在他头上,立时便取了他性命。
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发生。未必一定好人运气好,坏人运气坏。反过来也一样,也未必坏人运气好,好人运气坏。人人都会死的,迟死的人也未必一定运气好些。
但对于活着的人,对于戚芳和她的小女儿,狄云先死,还是万圭先死,中间便有很大差别。倘若这时候要戚芳来抉择,要她选一个人,让他先行醒转,不知她会选谁?
柴房中的两个人兀自昏晕不醒,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音,慢慢走近柴房。
狄云耳中听到浩浩水声,脸上有冰凉的东西一滴滴溅上来,隐隐生疼,随即觉得身上很冷,半点也没力气。他一有知觉,立即右臂运劲,叫道:“我扼死你!我扼死你!”但臂弯中虚空无物,跟着又发觉自己身子在不住摇晃,在不住移动。惊惶中睁开眼来,眼前黑沉沉地,只觉得一滴滴水珠打在脸上、手上、身上,原来是天在下大雨。
身子仍不住摇晃,胸口烦恶,只想呕吐。忽然间,身旁有一艘船驶过,船上张了帆,那清清楚楚是一艘船。奇怪极了,怎么身旁会有一艘船?
只想坐起身来看个究竟,但全身酸软,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只能这般仰天卧着,眼见得头顶有黑云飘动,那不是在柴房之中。心中突然想起:“丁大哥呢?”一想到丁典,身上蓦地里生出了一股力气,双手一按,便即坐起,身子跟着晃了几晃。
他是在一艘小舟之中。小舟正在江水滔滔的大江中顺流而下。是夜晚,天上都是黑云,正下着大雨,他向船左船右岸上凝目望去,两边都黑沉沉地,什么也瞧不见。他心中焦急,大叫:“丁大哥,丁大哥!”他知道丁典已经死了,但他的尸身万万不能失去。突然之间,左足踢到软软一物,低头一看,不由得惊喜交集,叫道:“丁大哥,你在这里!”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丁典的尸身,便在船舱中他足边。
他虚弱得连喘气也没力气,连想事也没力气。只觉喉干舌燥,便张开了口,让天空中落下来的雨点湿润嘴唇和舌头。这般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双臂抱着丁典的尸身,直至天色渐明,大雨却兀自不止。晨光熹微之中,忽然见到自己大腿上有一大块布条缠着,跟着发觉手臂和肩头的两处伤口上也都有布带裹住,鼻中隐隐闻到金创药的药气。一晚大雨,绷带都湿透了,但伤口已不再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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