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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莲不大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不记得。
数日前的片段飞快在脑内闪过。
“你知道他们被带回去,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吗?”雷星缓下声气儿,从温情的角度入手,描述,“身不如死的滋味,可不好受。当他真正尝过这滋味以后,一定会恨死你为什么不让他现在就死,而不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时候让他徒然痛悔……”
——到头来,她什么也没做到。
什么都没做到。她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古怪地兀自笑了一下,恍惚间看到了十二层熟悉的针织金丝红毯,那上面复杂繁丽的金色图案陡然刺痛她的眼睛,击在她的脑神经上,她脑袋轰的一声,剧烈作疼起来,不由蹲下来,抱着头撞在了门上。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要和平常一样,她不能表现得有任何失措……无声地催促着自己,顾莲却无法移动,只是茫然地低着头,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她错了,是她错了!她怎么会认定一个出身富贵、手染鲜血、漠视人命的公子哥,他说的戏言当真就是戏言呢?人命在他眼中不过一个翻覆,就能消失,可笑她以己度人,自欺欺人地觉着他也不是嗜杀暴虐之人,他心中自有柔软心肠,他不会无故杀戮……
回过头来认真想想,她当真觉得自己可笑!
一个能将路上捡来的姑娘在头一夜便撷取、能在战斗中杀伐决断出手果决、能在权谋中进退自如面不改色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干净的?正如那一夜,他对自己的温柔诱哄,只为了换得她的柔顺;他如今对她展现的种种,那些笨拙的温柔、可笑的孩子气、近乎纯粹的笑容,也不过是建立在重重欺瞒之上的欺瞒。
她为他的喜爱迟疑,为他的霸道头痛,为他的喜怒不定牵扯心绪,甚至不可抑制地起了错误了时空的心思,然而他却安然站在那重重的假象背后,不定怎样嘲笑她的优柔寡断、纠结犹豫。
她不过是他旅途无聊时灌溉的一株花,天晴时忧,天阴时喜,然就算哪****干涸而死,一株路边小花又哪里值得他大少爷怜悯悲叹?倘若她这株小花长得不得他喜,想必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亲手折断……
顾莲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究竟是怎样的错觉,让她愚蠢地以为自己有资格在那里对着人命贵贱悲叹?她什么都没有,而今种种,所依仗不过是与白恒远等人数周内积攒下来的情分,而根本来说,这些情分又依据于她与白恒远的关系之上。
——可这个人,她却从未真正的懂过。
他对周昭做了什么,他如何对紫苑下得去手的,他究竟在这座基地里图谋着什么,一个大少爷又为何置身于危险之中,和陈志等人四处游荡……
世上最惧,莫过自欺。
一开始明白的好好的,然而人是如此善忘易欺的生物,以至于直到浑身都被罪孽泼满,才幡然醒悟,正视现实。
正如现在,她明知道她该做的,就是打开门,好端端地坐在里面,收敛起一切心思,等待着白恒远的归来,并在他探寻地看来时露出得宜的笑容,恍若无事,粉饰太平……可她只觉得疲惫,头疼欲裂,浑身乏力,靠在门上,就不想再动弹。
不知那样坐了多久,就在昏昏沉沉,视线模糊之际,隐约听到电梯叮的一声,金色郁金香缓缓开启,有人从电梯步下,却似因看到坐在地上的她,陡然收了脚步,迟迟不见动弹。
哎呀呀,是白恒远回来了吗?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又该生气了吧……
顾莲的心脏已经累得无力再去惊恐担忧,无边的梦境正对她招手轻唤,她几乎闭全了眼,点着头细细地呼吸起来。过了会儿,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又起,脸畔似擦过柔软的衣料,丝绸的感觉将她拖入更深的睡意,鼻端尽是属于男子的清冷气息。她无意间嘟囔了句什么,那人手臂一僵,紧了紧怀抱,动作充满了压抑与紧绷。她被压得难受,不耐烦地胡乱挥着手,这才感觉束缚被解去,她又重新陷入舒适的睡眠之中。
开锁,亮灯,脱鞋。
陈志从不知晓原来等待着灯亮起的一瞬是如此的温暖。
抑或是怀抱的温热在敲击着心脏。
他到现在,还未从电梯门开那一瞬间的心悸中回过神来。如同旧纸般明黄的灯光下,娇小的少女抱膝坐在门前,不知不觉长得过长的黑发蜿蜒如歌,停歇在她的脚踝,她趴在膝上的小脸被照耀得莹白憔悴。
独特的灯光、时空。
奇迹般的静默、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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