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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卿在屋里看书,就听丫环回禀说赵莲来送水果,赵长卿微讶,命人请赵莲进来。赵莲与赵长卿并不亲近,她其实有些怕赵长卿,那些自小到大惯出来的跋扈在赵长卿这里半点儿都使不出来。何况,这些天跟着女先生学规矩礼数,赵莲也知了些好歹,尽管不喜赵长卿,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细声细气道,“外祖母差我给表嫂送些蜜桃来,说是直隶那边儿的桃子,甜的很,表嫂尝尝吧。”
赵长卿笑,“吩咐丫环送来就是了,这大热的天,倒热着表妹。”
永福端来凉茶,赵莲欠身接了,笑,“我闲着没事,走动走动也没啥,还担心表嫂不在家呢。”
赵长卿道,“我也是刚回来。”
两人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过一时,赵莲便告辞了。
赵长卿命永福送了她出去。
倒是红儿回来带回了新鲜消息,大暑的天儿,也就红儿这性子愿意东跑西颠。她微微拭着汗,笑道,“郑姑娘说了,只请了奶奶和苏先生两个,界时还有郑老太太、郑太太都去的,不是外人,一并热闹热闹。我经过钱家铺子,想着他家的乌梅汤在帝都是数得着的,奶奶也曾赞过味儿好,就买了些回来。奶奶要不要尝一碗。”
赵长卿笑,“多倒几碗,你们都尝尝。再给老太太、太太送些过去。”自家厨下也会煮乌梅汤,只是不如人家铺子里味儿好。
丫环们去张罗乌梅汤,红儿也捧着一盏喝,笑道,“今儿我运道好,可是遇着一件天大新鲜事,我是打听清楚才回来的。”
赵长卿笑,“快说。”
“奶奶有所不知,直惊动了大半个帝都城,便是我不说,过两日,奶奶也能知道。”红儿极有说书人的潜质,先吊足了人胃口方道,“是永安侯府的事。永安侯夫人将永安侯的生身父母、两个弟弟都自侯府撵了出去,连带着永安侯生母的一位娘家侄孙,直接打断两条腿,一并撵了。永安侯夫人带着永安侯府大姑娘回了娘家,这事儿,都传遍了。”
赵长卿道,“永安侯原就是过继的,哪怕生身父母兄弟在,也不该住在侯府。”
“谁说不是。”红儿讥诮道,“若真这般眷顾生身之家,当初何必过继侯府?既过继了,只拿生身父母当爹娘,先老侯爷、夫人坟前的土都不知有没有人扫一扫呢。听说,原本永安侯还只是在侯府旁置了宅子给老子娘兄弟住,后来,这位李老太太变本加厉,直接住到了侯府去,连带着李二老爷、李三老爷两家,一并住了进去。全帝都没有不笑话的,亏得永安侯夫人好脾气,竟也忍得下。明明自己一府之主,如今这平添了公婆妯娌,真不知这些年如何过得日子。”
赵长卿道,“不知李家老太太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以至于永安侯夫人决绝至此哪。”
“这事儿也不是秘密,就是永安侯府大姑娘的亲事,大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可是侯府嫡出长女,结果李家老太太不知怎么的,硬要孙女嫁给娘家侄孙,帮衬娘家。”红儿啧啧两声,“此等奇葩之人,世所罕见。她那娘家早破落了的,李大姑娘堂堂侯府嫡长女,哪怕不嫁公门侯府,也得是世宦书香,才不辱没了出身。李老太太只想着娘家要帮衬,哪里还会为李大姑娘考虑,听说竟悄悄的偷了李大姑娘的庚帖。永安侯夫人知道这事当场气死过去,醒来后召集家丁,先绑了那位侄孙少爷断了两条腿,接着就把李老太太李老太爷撵了出去,连同李二老爷李三老爷,不走也给打出去。接着永安侯夫人带着李大姑娘回了娘家,就要去敲登闻鼓,还是宁安侯夫人闻信儿去拦住了。不然,还不知闹到何等天地。现今,整个帝都府都知道这事了。”
赵长卿唏嘘不已,“多行不义必自毙。天下间有这等可恶的老婆娘,也不能怪永安侯夫人。她是做母亲的人,只要是稍有良知的母亲,也不能坐视女儿被胡乱嫁掉。”
红儿道,“谁说不是呢。”
赵长卿只是唏嘘感叹罢了,此际,夏家已是一团乱麻。
宁安侯夫人真不愿出这个头,只是宁安侯府与永安侯府祖上原是一家,尽管分了宗,较别家也亲近些。她不好坐视永安侯府出大乱子,好说歹说拦住了永安侯夫人夏氏,夏氏哭成个泪人儿,道,“这些年,过得这个日子,我纵使不说,嫂子定也听人说过。我也活够了,只是,就算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宁安侯夫人出身非夏氏可比,她出身武安侯府,宋皇后就生母是永安侯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就是宋皇后见了她,也得叫声姨妈的。永安侯夫人平日里就看不惯李老太太的作派,劝夏氏道,“你这是何苦,就是看着孩子的面儿,你也得想开些。”
夏恭人心里亦是气得了不得,又心疼闺女,拭泪道,“你嫂子说的是正理,你有委屈,只管跟我说。你是没娘家,还是没嘴巴,你只是不说,白受了这些气,你是割我的心肝儿呢。”
夏家几位奶奶也在旁解劝,直待永安侯过来,宁安侯夫人方告辞。
夏恭人根本没让永安侯见闺女,直接命人将永安侯请到外厅说话。夏恭人打发了儿媳妇,看着永安侯,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永安侯道,“姑妈,表妹不在么?”
夏恭人冷冷道,“若侯爷未过继前,叫我一声姑妈,我是敢应的。如今这样称呼,未免不妥。侯爷愿意,叫我一声岳母。若不愿,喊我一声夏太太是一样的。“
永安侯也头疼的很,“岳母,我来接她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回去给我那大嫂做小低伏,天天立规矩么?”夏恭人道,“我这话,不大中听。但,外头人,都这样说。侯爷位高权重,不见得有人敢跟侯爷说,我胆子还大些,就同侯爷学一学吧。”
“侯爷若真留恋生身父母,往朝中递上一本,辞了这侯爵,回本家尽孝,做大孝子,这才是人子之道。且光明正大,人人敬服。我把闺女嫁给你,也嫁得心服口服!介时,她做媳妇的就当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她敢不立,我拿大棍子敲死她!到那会儿,侯爷叫我一声姑妈,我也敢应!”夏恭人冷声道,“若舍不得爵位,我不能看着闺女去给八竿子搭不着的舅母面前立规矩,我也不能看着外孙女被什么不知所畏的舅祖母害了终身!”
“侯爷,二十年了,我这闺女,不敢说百里挑一,可该忍的她忍了,该做的她做了,不该她做的她也做了。她给你生了三子一女,你做人不能太过。”夏恭人道,“我话撂在这儿,侯爷想接她回去,先将侯府那一摊子料理清楚。将那些来投靠的族亲,料理明白,她再回去。若侯爷还跟那些八竿子搭不着的亲,你不必来了,和离书拿来,给我闺女一个痛快。她有娘家,冻不死她也饿不死她,起码在娘家不受那些窝囊气!我也舍不得她去受那些窝囊气!”
永安侯道,“我就是想跟华姐儿她娘商量这个。”
“不用跟她商量,那些人又不是她请去的,谁请的,谁去打发。侯爷愿意给房子给田地给家业,都尽请随便,那不是夏家的产业,将来姓不了夏。就算侯爷悉数给了人,无非就是委屈华姐儿他们兄妹,这跟夏家也没关系,他们又不姓夏,将来坟头烧纸、陵前祭祀,更跟夏家无关。侯爷这做父亲的不当回事,我这做外祖母没的操那闲心做甚,这不是犯贱么!华姐儿她娘一个妇道人家,有娘家兜着。”夏恭人道,“侯爷若没事就请回吧!”
此事满城皆知,永安侯在岳家碰了壁,回家倒也俐落,直接将寄居一府的两个弟弟都给宅子迁了出去,连带着李老太太李太爷,永安侯也叫他们搬回隔壁宅第。李老太太还叫嚣着要寻夏氏的不是,永安侯三尺青锋剑拔|出来,塞他娘手里,道,“老太太不如一剑杀了我,也还干净!”
李老太太哪里拿得住剑,掩面泣道,“当初就不该叫你过继。”
永安侯道,“我已打算上本,辞去侯爵,让于别的族人,也好回家侍俸父母膝下。”
李老太太大惊失色,去捶儿子,边捶边骂,边骂边哭,“你这说的什么疯话!你表侄儿的腿已是残了,你这样,是不是要逼我去死?”
永安侯倒不是逼李老太太去死,但,尽管快刀斩乱麻的肃清府第。第二日,永安侯仍被参了一本,他身份高贵,出头参他的也不是凡人,正是左都御史郑大人。
郑大人参就不是参永安侯一个,连带着做官的李二老爷、李三老爷一并参了,这两人官职不高,却是永安侯细心给安排的肥缺。郑大人出马,李二老爷、李三老爷的官儿直接摘了,永安侯家里的事不大清楚,他与昭文帝私交好,兵部的事也干练,昭文帝罚了他三年俸禄,命他好生侍奉老侯爷的香火。就这样,郑大人都不大满意,极力提出重新过继嗣子之事。
鲁安侯出面替永安侯分辨,道,“眼瞅着就是陛下万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永安侯好生自省,下不为例便是。”
昭文帝允,永安侯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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