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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两岸尽是滩涂江崖和渔船村落,往前看,极目远阔、烟波浩淼。方子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胸襟酣畅。这样的景色不由让她想起清晨在鹦鹉洲听到的箫声。
她一听便知和上次吹箫的是同一人,好奇心作祟,就去看了一下。
隔着茫茫的雾,她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椅子上,长头发、身形窈窕,应该是个女子。
那幅静谧的画面令人不忍打扰,她便没有继续上前。
船行至一个关隘,两边的山崖似要狭路相逢,待行过此,江面陡然开阔。山崖下有一块巨石,一波江涛拍到上面,卷起雪浪千堆。
一路上方子初都没有说话,肖凉就在她身后,看着她沉静如水的模样,仿佛内心世界不可打扰一般,但他偏想打扰。
“想什么呢?”肖凉的声音低低地在方子初身后响起。
方子初身体一激灵,反应过来后才道:“我想到了一首词。”
“什么词?”
“是苏东坡写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倒是,叁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为了配这首词的风格,她的声音有一种特意为之的低沉,却又带着少女音色里的清澈。
肖凉很喜欢这样的声音。他难得一见地笑着说:“什么苏东坡,我没听过。我就念过叁年书。但听起来很好。”
一行人到了赤壁,在一块峭壁下的滩涂上,支起了锅灶。
李晋拿出家私底藏的火锅底料,打算给大家做鱼头火锅。
他还从鸡笼里掏出自己养了一段时日的一只公鸡。这只鸡平时经常听他嘞嘞,和他建立了那么一丝丝的革命友谊。要说杀掉,他还有点舍不得。
但是今天伴着这么好的江景,他必须杀它助兴,做个土锅炖鸡,再加上喷香的花椒辣子,齐活!
看到方子初独自一人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林隽借机跟她攀谈。因为那晚没能保护她,他心里一直对此感到很愧疚。
后来听她说,别人本来也没有保护自己的义务,凡事要靠自己,便对这个平时不言不语的小姑娘生出了几分好感。况且他们年纪也相仿,他还是很喜欢和她交往的。
林隽问她:“听口音你是江苏人?”
“也不算。我在上海出生的,小时候在江苏外祖母家呆过几年。”方子初也问他,“你也是江浙那边的人?”
“宁波的。”
“怪不得,能听出来。”
“那我们还算半个老乡。”林隽抬头向方子初郝然一笑,露出额前刘海下一双明亮的眼和一口洁白的牙。
方子初这才发现这个一向温懦的少年,有着一张十分清秀的脸。她对他的“攀亲”并没有反感,对这样一个来自同一个地域的伙伴,她心里只会感到亲切。
不远处,肖凉在他们身后,从林隽在方子初身旁坐下,他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察觉到两人逐渐聊得热络起来,他突然坐起来,走到他们身后,伸手拍了一下林隽的脑袋:“去杀鸡。”
林隽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看到李晋手里正攥着鸡脖子,向自己笑着。
他打出生,除了踩死过虫子,就没杀过什么东西,有不止一个人笑话他,说他能当江匪,且还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可大当家吩咐的事,他硬着头皮也要干了。林隽坐下来,学着李晋的动作,右脚踩住鸡脚,左手卡住双翅,把鸡摁在地上,右手抡起菜刀,却迟迟不敢下刀。
李晋在一旁揶揄他:“你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么跟着我们混?杀鸡和杀人一样,什么都别想。”
听到这话,林隽又犹豫了几秒,心一横,一咬牙,往鸡脖子上狠狠剁了一刀。
这原本是一件小事,但对于林隽来说,却成了他一生中难忘的一件事。从此,当他在以后的人生里面临生死抉择时,都会想起那时坐在山崖下杀鸡,那一瞬间的果断。
李晋接过死鸡,放血剃毛:“这不就得了,刚才怕成那样。要我说以后你就应该打头阵,这把杀鸡,下把杀人。”
林隽直摇头:“我不是杀人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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