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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惊醒了全队的人。
人们呼喊着冲向场面,见失火的是武家的场面。
武家的场面和队里的公共场面仅隔着几十米远,人们惊慌失措,拥堵在两个场面中间的空地上,企图要用人肉之躯抵挡火势的漫延,保护这辛苦劳作了一年的收成。
武家的场面上总共有十几个一房多高的麦垛,火光冲天,照亮了整片天空;浓烟弥漫,遮住了星月。
麦秸最是燃火,如此大面积的麦垛被引燃,根本无法扑灭,也来不及扑灭,热浪汹涌在人们的脸上,一种绝望的空气笼罩在人们头顶。
但人们很快镇静了下来,天公作美,今夜的风向正好让武家的场面处于下风口,连成一片的火头整体向田野那边歪倒,公共场面受不到涉及,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武家的男女老少全出来了,但也只能站在场外上窜下跳,大喊大叫,他们甚至不敢靠得太近,被烧红了的空气随时可能将他们的皮肤灼伤。
七十多岁的武树林跪倒在地,仰天大哭:“这是天要灭我武家啊!”
队里的人都知道,武家今年种了近五十亩小麦,这一场大火至少要烧掉两万斤粮食。
人们便带着庆幸,带着惋惜,带着悲悯,带着某种优越感,装模作样地安慰着武家人。
武耀宗突然冲到武树林面前,一脚将他踹翻,骂道:“武树林,我日你娘,我前几天就说赶快碾麦子,早干透了,你偏不让碾,让再干干,这回好了,让天收了!”
武家人虽然团结,对外作战从来都是一拥而上,但口风极其不好,家人之间说话也是口无遮拦,祖宗八代的生殖器漫天飞舞。
比如有一次,队里有人问武耀宗:“你家河头地准备种什么?”
武耀宗说:“我本来想种葵花,可我大那个龟孙子非要种籽瓜。”
还比如有一次,武耀宗小时候和他哥吵架,两人亲切地互相问候亲妈,武树林听到大怒,过去分别踢了两个儿子一脚,骂道:“他妈的,兄弟之间能这么骂吗?你妈是谁?他妈是谁?我日你奶奶的!”
这事一时传为美谈,传到了外村,传到了外地,成为当时很流行的一个段子。
所以,遭遇了这样的灭顶之灾,武耀宗向他爸爆粗口也是情有可原的。
“睡梦”中的赵小禹被赵大顺叫醒,全家人提着水桶,端着脸盆,跑到场面上,本是来灭火的,看到这样惊心动魄的场景,也只能是看热闹了。
赵小禹将一只拳头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轻声地,狠狠地,说了一句:“过瘾!”
这场大火烧到天明方熄,武家人已放弃了扑救,眼睁睁地看着像城堡一样的麦垛化为一滩黑色的灰烬。
队里的人这才从渠里挑来水,将火星彻底浇灭。
武家人试图从灰烬中发掘出未被烧坏的麦粒,然而麦粒正在穗上,都烧成了一粒粒黑珍珠,煞是好看,只是放在手指间一搓,就成了粉末,毫无利用价值了。
武家人认定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但那时的农村人法律意识淡薄,别说只是一场火灾,即使是有人故意砍伤了人,也不懂得报警,往往都是私了了,所以武家人只是全员站在场面的灰烬当中,用高最分贝的声音大骂了一顿,恐吓了一顿,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事让队里的人引以为戒,一边加快速度碾麦,一边派人轮流在夜间照看场面。
一场大火让原本就炎热的夏天更热了,天地之间宛若蒸笼。
赵小禹穿着孙桂香缝的的确良花布大裤衩,光着结实的,湿淋淋,油光光的上身,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许清涯家的院子。
许家正在吃午饭,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可折叠的铁腿刨花板面的圆桌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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