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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如此?”那些人便屈指算了起来,“多摩藩的小松,泰西来的罗伯茨,这是新来的,很凶!还有朝鲜的朴家船,这一次风暴的确厉害,连他们的船都破损了,不得已只好开过来修,不然,平时也没那么容易追上他们的踪迹。不是国公爷亲自领着舰队,也不能手到擒来、一网打尽。”
蕙娘的心忽然猛地跳动了起来:权家私兵,常年都有人在海上历练,一个是劫掠船只,一个是也做一些贸易。他们当然不会傻得用本家名号出外走动,据她这些年来旁敲侧击所知,权家最常使用的化名,不是朴,就是李。在外都只说朝鲜语,绝不用汉语对话的……
“国公爷身边的幕僚,不过认出了四五家,诸位倒是更博学些。”她压下了心底的思绪,若无其事地笑说,“想必是吃过许多亏的了。”
“这个么,术业有专攻。”一人笑道,“国公爷出航,这些海盗焉敢前来骚扰?遇到了顺路扫荡,不过是公事。在我们,若非是依附舰队,则平时航行时都要日夜小心,不止是海盗旗帜,甚至连他们船只都要牢记在心,远远地看到了,绕路走呢。这一次三十多艘船,只有七八艘是我们没认出来的——从前没见过的,从成色来看,应该下海也没多久,也不知道哪家水匪的新船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谈论了一番,都道,“确实,这七八艘是没见过,他们在最后,也看不到用什么旗语,不知是谁的损失这么大,七八艘新船,也是好多银子了。他们不敢直接过关,恐怕上头也是满载了货物,这下子沉下去的足足有几十万两——恐怕那都是少说的了。”
蕙娘很庆幸她不但带了一顶风帽,而且下午还乘隙打发桂皮采买了一点水粉,把肤色抹黄——她很自信自己面上没有露出一点端倪,甚至还刻意地显露出了几分好奇……定国公派来的向导,不但保护着她的安全,无疑也是他的眼线。
“不过,不论如何,如此一来,朝鲜水域也能跟着受益了。”她刻意地将话题往朝鲜引,“日后往朝鲜去的商船,只怕会越来越多。”
众人都笑道,“这可未必,朝鲜本来闭关锁国,现在这些走私船,都被锁回去了,短时间内谁敢再走这条线?只怕几年内都没人走了,穿琵琶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蕙娘微微点了点头,同桂皮对视了一眼,她的肩膀可以眼见地放松了下来,随后便把话题岔开,说起了吉原里的事。
说到风月事,男人永远都是兴致勃勃的。此番连她的亲卫都加入讨论,这些商人自然也加意奉承国公身边的近人。他们又都是身家豪富之辈,未几便说定了,今晚众人一起,全包花魁饮宴,可以不必去寻那些低档游女。蕙娘又不免细问了几句,才知道吉原游女,几乎一辈子不能走出吉原这个小小的国度,而等级制度亦非常严格,这和国内的青楼比,却是迥然有异。最高级的太夫,几乎全是达官贵人的禁脔,绝不可能接待短期客人,所以众人谈论的花魁,虽然是第三等的游女,但也算是颇为高档了。真正再往下,还有十三四种档次的游女任君采撷。
毕竟是第一次走到国外,满街都是听不懂的外国话,虽然用的文字还是汉语,但这种异国风情,也能激起人的兴致,再加上走进的又是这么神秘的吉原区域,不论是蕙娘还是桂皮,都显得兴致勃勃。众人于是越发兴高采烈,先在吉原入口将武器卸下,下了牛车,方才鱼贯而入,走进了这个充满浮华之气的烟花之地。
任何一处花月之地,都是灯火通明、乐声、人声、笑声交杂,对于风月老手来说,这样的情景不算稀奇,但蕙娘却有大开眼界之感。这些来来往往的妖艳女子,虽然个子都矮,穿着也过分笨重,且妆容在她看来十分奇怪,但毕竟是具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使得她也有些移不开眼神。
来吉原寻欢作乐的客人,都是在扬屋内饮酒,没有直接到青楼里去的。这些商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过来,驾轻就熟地便把他们领到了一间颇具规模的扬屋之内——当然,这颇具规模也是相对来说,这种四面透风的建筑,在蕙娘看来只能勉强够得上寒酸的边儿。甚至就连游女们的首饰,一旦在灯光下细看,便也能轻易发觉,这其中真金白银,并不多见。
任何一个国度的平民里,当红妓女的装饰都是最豪奢的,可以说,青楼的豪奢,就代表了民间的富裕程度。特地来吉原走一趟,也是想闹清楚日本的商人,究竟有多少身家,如今来看,虽然日本白银产量大,但他们显然还没进入到大量应用金银打造首饰的地步。从这点来看,日本的贸易也许存在,但金银流通估计还不够活跃,至于铜钱生意,盛源号估计是没兴趣去做……
他们所选择的扬屋,的确是吉原中规模颇大的老牌茶馆,除却蕙娘等人包了的大屋以外,还有几间大屋,都是灯火通明,欢笑之声传得老远。当然,这屋里的热闹也不逊色于别人,而且因为众人喊着的都是汉话,倒是更为出挑。蕙娘靠在屋角,听着三味线的仙翁之声,欣赏了一会游女的歌舞,便觉得此事也不外乎如此,她拉开半边门,透过庭院望着另一头的热闹,随口问道,“那屋里是谁在游乐?”
这里的皇商多半都是会说日文的,问了几句,便道,“是多摩藩主大人。这位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几乎天天都来这里光顾。”
他又自笑道,“这一位也是相当风流,虽说位高权重,但竟能无视禁令,公然出入吉原——也算是十分荒唐了。”
蕙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必他也经常做出一掷千金的事吧?这种环境,很容易就能打上对台。”她指了指对面屋子,说道,“你看,这又喊人过来了。”
因为大秦商人人数较多的关系,这一间扬屋里挤满了花魁,倒是把那边比得不够热闹。蕙娘是有心人,已留意到那头正不断往屋里请人,很明显,是想要压过这屋的风头。
那皇商被蕙娘点醒,看了一眼,也不禁笑道,“真是个好赌气的人。”
他欲要也加几个人,却为蕙娘止住,道,“我们才在人家家门口撒过野,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种面子没必要去争。”
她发了话,众人自然不敢违逆,还有人殷勤为她去问游女,游女立刻满是仰慕地说了些多摩藩主争雄斗富的故事。那皇商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告诉蕙娘道,“这位出手十分豪阔,曾有过请全吉原游女吃荞麦面的壮举!”
这话一出,众人都大笑起来,蕙娘也是忍俊不禁。又听那游女说了些轶事,已知日本物产贫乏,国内的贸易活动不多,虽然银贱,但来往的需求少,国土又小,票号存在的意义的确不大。就算要做走私商船的生意,经过定国公一番梳理,这几年走私商船怕也是元气大伤。盛源号十有八。九,应该是看不上日本这块市场的。其实,就是她也觉得,日本距离朝鲜毕竟是近了一点。
但除了日本以外,周边各国都还算有利可图,要和盛源号做这个交换,就必须摆平乔家。这件事,可得费些思量……
正事已完,蕙娘此时已经失去逗留兴致,见诸人都乐在其中,便照会了桂皮一声,正好起身告辞。可才喝了几杯淡似水的辞行清酒,人都没起身呢,隔邻屋内,忽然传出了一声怒吼,隔着庭院都能清晰听闻,紧接着,一道壮硕身影便拉门而出,大叫着直奔向了这边屋子……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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