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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太极宫。
李世民坐在大殿内,神情木然地批阅着奏疏。
桌案上一盏白烛发出微弱的淡黄色的光芒,微风吹拂过后,烛光愈见暗淡,李世民揉了揉昏花的眼睛,拈起桌上的小铁剪,剪去一段烧得发黑的烛芯,桌案周围的光芒于是亮了一些。
回过头来继续批阅奏疏时,李世民却忽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奏疏连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
搁下笔,李世民长叹一口气,阖目养神许久。
殿内一片寂静,安静得仿佛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李世民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知想起了什么,连气息都有些乱了,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睁开眼,李世民从桌上一角取过一只小金盒,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颗鸽蛋大小乳白色的丹药,李世民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取过丹药塞入嘴里,和着茶水吞了下去。
丹药似乎有些效果,服下不到半炷香时辰,李世民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额头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只是脸上的那片红润却显得有些诡异,透出一丝不健康的青灰色。
服药之后的李世民精神好了许多,甚至连久滞混沌的思路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拧眉沉吟片刻,李世民忽然扬声道:“常涂何在?”
穿着绛紫色宦官服的常涂如鬼魅般出现在殿门外。
他是一道无声的影子,随时随地等待李世民的召唤。
李世民抬眼扫过他,淡淡道:“进殿来。”
常涂沉默着走入殿内,离李世民十步时站定。
李世民看着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朕生死相依之人,可以离朕更近一些,不必避嫌。”
常涂沉默着又往前走了五步,便再也不肯走近了。
规矩永远是规矩,五步便是君臣的规矩,再近就是逾矩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雉奴这两日在宗正寺过得如何?”
常涂恭声道:“悠闲度日,荣辱不惊。”
李世民露出不忍之色:“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也不知宗正寺里吃住如何,可有受委屈……”
常涂垂头道:“陛下放心,老奴的人时刻盯着宗正寺,这几日晋王殿下一切都好,期间有泾阳县公李素去探望过他两次。”
李世民一愣:“李素去探望雉奴?”
“是。”
李世民沉默片刻,又道:“只是探望吗?”
常涂轻声道:“二人说话时摒退左右,老奴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李世民眉头一蹙,道:“从冯渡被刺案发之前到现在,李素在长安城里那点小势力可有异动?”
常涂道:“未动一兵一卒,事涉晋王,晋王与李素交好,而冯渡被刺的源头便是促请成年皇子离京,老奴当初也怀疑冯渡被刺是否与李素有关,于是特意遣人盯住了李素和他那个同乡王直,并下令内应严密监视那股势力的一举一动,可是这些天过去,李素并无异常举动,王直手下那股势力也并无任何动静,老奴以为,此事恐与李素无关。”
李世民哼了哼,脸色有些复杂。
李素的猜测没错,早在李素设计破坏东阳公主与高家的联姻这件事开始,李世民便怀疑有人搞鬼,派常涂暗中查过之后,李素和王直设在长安城市井的那股势力便落入了李世民的视线内。
之所以没有选择治罪李素,李世民的想法与李素判断的也一样,刚开始这股势力并不强大,几十百来号人,其中大部分是市井无赖痞子,再加几个上不得台面的游侠儿,看在李世民这样一位帝王眼里,自然是嗤之一笑的,简单的说,那时李素手下的这股势力,李世民连收拾的心情都懒得动,根本就是不屑收拾他。
后来,王直不断的将势力扩充,内部的上下等级和规矩也渐渐森严起来,而且在制造长安城舆论,以及打探各种消息方面颇有建树,这种变化自然逃不过常涂的眼睛,随着它的日渐壮大,常涂终于开始正视这股势力了,把它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向李世民面禀,到这个时候,李世民才重视起这股势力,也是在这个时候,由常涂亲自挑选的十来名内应混进了这股势力中。
作为帝王,是绝对不容许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一股不由自己掌控的势力存在的,按理,李世民应该第一时间将这股势力铲除,然后将李素重重治罪,可是李世民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这股势力其实并未给长安城和朝堂造成多么大的损害,从内应细作源源不断传递出来的消息,以及这股势力种种所作所为来看,它存在的目的并非为了在长安城翻云覆雨,而是李素自保的一件工具,除了保李素,它根本没做过任何损害社稷威胁宫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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