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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小姐,你以前曾经在东宫冲任过才人赞善之职,深谙皇家礼仪的威严,以后万万不可屈身来寻咱家,可折煞死咱家了!”夏守忠的声音尖声尖气,贾元春一进门,他探头探脑,往门外四处仔细一看,确定无人看见,方关上门,向着座位上的贾元春躬身道。
夏守忠身为西宫太监总管之一,权利很大,而贾元春手段也不小,从东宫过来西宫之后,便笼络了夏守忠为心腹,夏守忠也不称呼她官名,叫她“贾小姐”,可见两人颇为熟稔,贾元春淡淡道:“夏公公,我想面见皇上,你可有办法?你也说了,我是从东宫过来的,这件事情就和昔日的东宫有关!”
“什么?”夏守忠张大了嘴巴,公鸭子一般的声音想放大,又不得不刻意压低,拍了拍胸脯,嘘声道:“吓死咱家了!贾小姐,你这话里有话,两个意思都让咱家惊骇欲绝啊!首先,皇上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后宫佳丽三千人,能让皇上见到的,微乎其微!接着呢,东宫?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皇上膝下无子,哪来的东宫啊?”
“多余的你不必问,你只需要向皇上说:二十年前,神武门外,故人之子,漏网之鱼!”贾元春拍板道。
“二十年前?”夏守忠面色一变,二十年前有什么大事?那正是现任皇帝百里天穹和太子百里溪夺嫡的开始时间啊!百里天穹用了整整十年时间,才巩固了自己的政权,其间就是把他的大哥百里溪硬生生拖垮,那时先皇尚在,百里天穹不能下杀手,但是因为百里天穹,百里溪这个太子被搞得两立两废!先皇去世之后,才被百里天穹逼死在神武门。
漏网之鱼?难道是……夏守忠低声道:“你可有确凿证据?这种事情乱说不得!”
“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出手的!”贾元春肯定道。
夏守忠摸了摸下巴,想揪几根胡子下来,奈何他这个太监没有那玩意,在屋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了几圈,贾元春很沉得住气,不再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夏守忠谄媚笑道:“行了,现在皇上的早朝完了,咱家这就去传话,预祝小姐旗开得胜,步步高升!”
说完踩着猫步走了,去的方向是隆福门,乾清宫那边,贾元春也走了出去,这夏太监真是鬼精灵,不见兔子不撒鹰,往常宫女要面见皇上,多少银子他也不开口,现在自己一句话打动了他,他便去禀报皇上,因为什么?如果此事是真实的,他这个传报人也有好处不是?
回到厢房,贾元春默然一叹,西宫里秋菊冬梅,春桃夏荷,雕栏玉砌,金碧辉煌,不过是昙花一现,刹那芳华罢了,摆出那张图纸,画上的人真美,别人称我风华绝代,相比画上的人,却黯然失色,这样祸国殃民的女人,本来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金枝玉叶,可惜因为皇权之争,而一落千丈……
“对不起了……谁叫你潜入我贾府,欲亡我家。”贾元春心里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本想收藏一世,见识了后宫争权夺位的肮脏勾当,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没想到世事无常,为了挽救家族,这个秘密成了她上位的最大资本……
宫里寂寞凄凉,贾元春左等右等,不见夏守忠来报,便和丫头抱琴说了会儿话,抱琴是她从贾府带来的,信得过,又看了一遍论语四书,贞女烈女传奇,果然可笑,这后宫,哪有贞女?
“抱琴,替我磨墨,我要修书一封,送给宝玉。”贾元春美眸泛出无限缅怀和眷恋,多少年前,我曾教他四书五经,诗书礼义,不知他现在腹内墨水有几何?可回家了?安否?
“小姐,宝二爷还小呢,哪里识得你的话,小姐因为‘才选凤藻宫’,这才华啊,只要一露,就冠绝六宫,他怎听得懂呢?”抱琴俏皮一笑,在案几边磨着墨,再铺开宣纸,洗好毛笔。
“家中几次回信,说宝玉近来甚是顽劣,我是最知他性子的,然我细读了几遍信件,深深揣摩,他这行事风格和言行举止,虽与往日大相庭径,但极有深意,以此看便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况且我教他诗文时,素晓他天资聪颖,只是不肯上进罢了,他定能明白我的话的。”贾元春泼墨执笔,本来她词藻非凡,今日有宝玉遇刺和揭发某人两件事萦绕心中,竟是一步三回头,落笔一句,就要向窗外看一眼,心说宝玉,我这份苦楚只能向你诉了,既然你变了人,不复往日,那你看不懂更好……
抱琴静静站在一边,不想打扰她沉思,房里的沙漏在铜龙口中“滴答滴答”地掉落,金兽含着连环锁,清神香名不副实,反而有一股冷意,令人昏昏欲睡,实在可谓“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
磕磕绊绊地写完,贾元春方才对镜梳妆,印上淡淡的口红,抱琴给她梳理长长的青丝,北国的冬天分明还没有来,抱琴却感到一股凉意,冰冷到了极点。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遥窥宫殿帘开处,袍绔宫人扫御床。”贾元春念了几句,天色已经晚了。
抱琴怔了怔,可不是吗,六年了……抱琴忍不住伤心哽咽:“小姐……”
一语未落,只见夏守忠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贾小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陛下吩咐咱家,说在钦安殿宣见您!”
钦安殿?钦安殿往北是顺贞门,顺贞门往北是神武门,果然大有文章,贾元春果断道:“走!立即走!”
“唉!小姐等等,咱家给你引路吧!”夏守忠抹了抹胸脯,一口气跑了马拉松完毕,来不及休息,赶忙追上了贾元春,皇帝不急太监急,此话不假。
贾元春跟着夏守忠,过了重华宫、漱芳斋,向南走澄瑞亭、千秋斋、养性斋,进坤宁门、御花园,到达钦安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钦安殿中,行了三拜九叩大礼,贾元春呈递上香袖里的图画,不敢抬头,努力镇定道:“陛下,臣女不孝荣公四世重孙,兼凤藻宫尚书,于幼岁之龄,昔年得侍东宫,不巧之下,偶见昔日太子未雨绸缪,把一未满周岁的小女偷渡至养生堂,后得工部营缮郎秦业所收养,收为义女,今嫁进我贾家宁府,祸乱宗族。此人为乱党余孽,人人得而诛之,还望陛下明鉴!”
夏守忠接过图纸,贾元春低着头,未曾站起,宫殿里迟迟不见声响,两人皆跪立不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明明是面见皇上,却皇上的面也见不着,在贾元春心里很正常,因为,这是礼!
“嘭!”
似乎是图纸掉落在地上的轻微声音,“像了,太像了……”,这是帘子后面的喃喃自语声,他好像有病缠身:“咳咳……她如今姓甚名谁?”
夏守忠和贾元春面色煞白,本来要跪呼“陛下恕罪”,待听到这一句话,贾元春轻声道:“启禀陛下,她姓秦名兼美,表字可卿,小名可儿!”
“秦可卿……待朕查明真相,若事实果真如此……贾元春,朕对你有些印象,贤孝才德,贾家么……你继续任凤藻宫尚书,等水落石出,如果真是那样,朕会记你一功!加封卿为贤德妃!”
帘子后面的声音缥缈威严,贾元春谢主隆恩之后,退出钦安殿,心里说不出高兴还是失落。
“加封贤德妃……”返回凤藻宫,贾元春苦笑一声,垂泪叹息,宝玉,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我真地好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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