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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纸?庞家父子面面相觑,如果说怕庆王,还勉强可以说的通,新闻纸,他们就完全不懂了。按东西,不过是一张几十铜元一份的破纸,有什么可怕的?
庞得禄摇摇头“你们不懂,平日里,咱家自是不怕十格格,可是这次人家占住了理,我还怎么不怕?这赵冠侯不简单,用的是双管齐下。就算没有十格格,就是这新闻纸,你们也惹不起。你们知不知道,这公理报的力量有多大,卡佩公使大人都知道这件事了,直接找到了总办各国事务衙门,说咱们大金国出了这种事,连顾客的当物都可以赖掉,可见素无信用,对于咱们的还款诚意表示怀疑。这事,一路闹到了老佛爷那里,这报纸,老佛爷都看到了!要不是我在万岁面前有点老面子,加上珍主子求情,万岁爷怕是当场就要把我发落了。孟家的东西不是不能拿,而是要搞清楚,他们有多少靠山,你们有几个脑袋,敢惹这种能和洋人说上话的?”
金国为了高丽赔款的事,发行了昭信股票。可是股票发行不久,就出了问题。市面上开始有人做空昭信,以极低的价格抛售,本来金国的信誉就不怎么样,再加上出了这事,商人对股票失去信任,股票价格一路走低。现在昭信股票已经只能以三折发售,尚且是购买者少,多持观望态度,以股票还债的想法基本宣告破产。
这里面捣鬼的,大概就是扶桑人,他们不希望金国自己筹到款,而是最好向扶桑银行借贷。可是知道是谁搞鬼,不代表有办法解决。现在金国要想还上赔款,就是要借洋债。
除去这一项,乃至练兵、筹饷、修路,借债的地方极多。金国借债,多以矿税、盐税等税收作为抵押,五窍珠事件一上报,各国公使方面就借机表示担心金国信誉,借贷之事异常艰难。
天子想要早日大权独揽,想要有所作为,必然要款,要款就要借债。如果失信于洋人,不独后款难借,前款也要被要求归还,清查。而洋债向来为京中各大佬的生财之道,凡借洋债,各位大员必从中侵吞,一旦闹大,将事涉整个京师大员,那便是无可挽回之局。
庞金标父子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区区一张新闻纸,能搞出这么大的问题来。庞得禄又叹了口气“现在万岁爷正想要办新政,行新法,在这个时候,你们闹出这种事来,是自己往刀口上撞,是不是嫌自己命长啊!”
大金的江山到了天佑帝的时候,便已经不大成话了,虽然出了章合肥这等中兴之臣,但是国势依旧是一天天倾颓下去。花了血本练的新军,却只能给倭人比腿快,对于一心励精图治,要做雄主的天佑帝来说,不啻当头一棒。
在宫里,太后虽然是他的亲姨,但是两下的关系,却说不上融洽。太后为他选的皇后他不喜欢,他自己喜欢的女人,太后不喜欢。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关系也是尴尬的很,甚至于天子去给太后问安,每次还有给太后身边的太监五十两银子的好处。否则就会被太监寻机炮制,被太后训斥一番,一连几天不痛快。
内外交困之下的天佑帝,很是想有一番作为,在京里有位康祖诒康才子及其弟子梁任公在京里搞保国会,闹的声势极大,又著书立说,以扶桑变法为例,意图在大金国也搞变法。
这书已经落到了天佑帝手里,据说他将这书放在案头每天必看,显然是被其中的内容打动,也想要效法扶桑,搞变法维新了。
“万岁如今虽已亲政,但是大事,都在太后手里掌握,万岁想要变法,太后不肯点头也是枉然。你们当我要这颗五窍珠,真是为了自己留下?糊涂!我这是寻摸几件珍玩送给万岁,再让万岁送给老佛爷!老佛爷年岁大了,也想着一点点放权,现在是好珍宝好奇物,若这珠子真讨了老佛爷高兴,也许万岁变法的事就能成了。”
庞得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庞金标父子“说实话,变法是个什么玩意,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做奴婢的,总得懂得一点,主子高兴,比什么都要紧。万岁想要变法,咱们就得让他把事做成,万岁成了事,也不会忘记我的功劳,你们觉得到了那时候,咱还愁银子,还愁女人么?京里太极宫的高道士,就因为能在太后面前说进去话,一句话,卖了个盐茶道,净落白银两万!等到万岁变了法,太后交了权,咱家就是万岁眼前第一号红人,两万两,我为什么不能赚?可是,这一切都被你们给毁了!”
他扫了两人一眼“宫里那个皮硝李跟我不对,你们也都知道。这回,十格格把这事直接告诉了她爹,她爹又告诉了皮硝李,加上卡佩公使也出来趟这混水,他逮住了理,在宫里着实发了一次难。到太后那边说万岁用人不明,让太后千万不要放权,还把这事拐到珍主子头上,非说那珠子是珍主子喜欢。万岁好不容易看见点亮,又要弄没了,一气之下险些要了我这条老命,你们说说,怎么就把事搞成这样!”
他说的皮硝李,乃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李连英,于时下大金而言,却是第一等遮奢的人物。虽然是宦官,却比朝中文武大臣权势更重。只是他与庞得禄不怎么合的来,两下明争暗斗,互相使过几次绊子。这回这么大个把柄落到李连英手里,想想也知道,庞得禄日子不会好过。
庞玉堂一脸惭愧“爷爷,这事是孩儿不是,没想到新闻纸的威力竟然如此了得。这珠子?”
“还他!赶紧着还!还有,赔偿一定要准备好,依我看来,孟思远能做这么大的生意,不会是个蠢人,赔偿拿过去,他也不会收。但是收不收是他的事,给不给是我们的事,总之该做的一定要做,咱们前面已经做错了,后面就不能再错,若是再被十格格逮住把柄,我自己怕是都护不住自己了。”
他这次被天佑帝遣出宫来善后,也是有任务的,如果不能把事态平息,他没办法回去交代。若是坏了变法大局,他只好拿自己的命来填进去,因此这颗珠子不管值多少钱,他都只好忍痛拿出去。
他又指指庞金标“还有你,你看上的那个女人,听说是有主的,这倒也没什么。可是她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妇人,而是个能写文章的才女,写的那什么故事,卡佩的公使也要看。就凭你这微末前程,敢惹卡佩公使?再说,老佛爷现在是什么性子?没事在宫里就爱看戏,单爱看那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李连英专挑着戏台上演桃花庄的时候说这事,老佛爷差点拿你当了小霸王周通,直接就交到直隶总督那办了。总算是我在宫里还有几个朋友,说起你在高丽为国出力的事,太后才说缓办。总之,这事不要再提了,那个女人不要想了。”
庞金标面皮一红,四十多岁的人,为这种事闹出风波来,他自然是不怎么光彩。可是一想起自己昏迷时,出现在眼前的仙女,他又忍不住道:“爹,这个女人孩儿不是强抢,而是下了聘礼的……”
“那也没用!十格格人在津门没走,你要是还想娶那个女人,她就把这事跟她爹一说,那不是强抢也是强抢。这个女人你先别惦记了,让他们把聘礼吐回来,这事就先放下。你准备成亲的那套东西,给小鞋坊送去,让他们使,做到这一步,十格格就不好穷追了。反正她不能在津门待一辈子,老佛爷对这事,有个三五天,也就忘了。”
庞家父子本以为这次一败涂地,面子肯定扔在地上被人随便踩,可是听庞得禄这话,背后显然大有深意,眼睛又一亮。
庞得禄冷笑了一声“咱们庞家的人,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得罪了咱们,就得等着接咱们的招!眼下不能顶风上,跟他们硬拼,就等于是跟老佛爷叫板,那跟找死差不多。先把这事放下,让他们以为咱们认栽了,当铺该关张的关张,该歇业的歇业。等到过了这个风头,区区一个混混,一个会写字的女人外加一个商人,你一根手指就碾死了他们,还怕不能报仇么?”
庞金标闻言大喜“爹教训的是,侄儿这就去办!”
“这才像话,大英雄能屈能伸,先让他们乐几天,等到万岁把权拿过来,新法实行,我要看着他们怎么哭!不管是庆王还是皮硝李,到时候,都收拾了他们!”
庞家的人行动效率倒是不低,先是请了几个津门袍带混混出头做中人,邀了孟思远过来,交还宝珠。事情整体办的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最大程度保全了庞家的体面。当然事情闹到这一步,所谓庞家的体面还能剩多少,其实也难说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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