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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溪写罢,嘴角荡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知清儿姑娘能否能用刚才弹奏的乐曲唱一首呢?”
卫清儿长吁了一口气,抚摸着案上的宣纸美目中竟流露出一丝激动之色,慨叹开口道:“公子这首‘忆秦娥’比之李太白,却也毫不逊色。”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众人一开始只道顾元溪上场是一场大笑话,没想到卫清儿居然如此赞美。当下众人,惊愕有之,更多的是嫉妒与不信。
“清儿姑娘,请。”顾元溪彬彬有礼地做了个拱手礼。
“恩。”卫清儿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琵琶弹奏出刚才的曲子,吟声唱道:
“楼阴缺,栏干影卧东厢月。
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隔烟催漏金虬咽。罗帏暗淡灯花结。
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同样的曲子,同样凄婉动人的女声传入众人耳中,不过没有丝毫因为重复所带来的审美疲劳。同样的乐趣,不同的曲词,却有着类似的意境。
这首词是南宋著名词人范成大所作的《忆秦娥·楼阴缺》。楼房阴缺处,栏杆的影子静静地躺在东厢房前,空中皓月一轮。月儿照东厢,满天露冷风清,杏花洁白如雪。隔着烟雾,听催促时光的漏壶下,铜龙滴水,声如哽咽。厢房里帷幕昏暗,灯儿结了花。灯儿结了花,闺中少妇只做了一会儿春梦,便游遍了辽阔的江南。
这首词将春闺少妇的怀远愁思描写得淋漓尽致。一曲词罢,满座寂静无声。在座的公子文人文化素养都是不低,听罢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们仔细品味后,便得出这首词的水平丝毫不在李白那首词之下的结论。同样的词,居然能跟当世大文豪——被称为“谪仙人”的李白比肩,如何能不让他们震惊?
“没想到这登徒子竟然有如此才华~”那白衣公子听了也是愕然惊叹,虽然十分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欺负”她的登徒子确实有一把刷子。
红衣公子则是双手攒紧,嘴里喃喃念着“片时春梦,江南天阔。”一句。许久后才发出一声叹息道:“上阕言室外之景,月斜花影,境极幽俏。下阕言室内之人,灯昏欹枕,梦更迷茫,善用空灵之笔,不言愁而愁随梦远矣。好个顾公子。”
卫清儿的心里也是惊起一丝波澜,唱罢后摇头叹息道:“这世上有两曲‘忆秦娥’了。”
言下之意,便是这首词完全能与李白那首不相伯仲,变相的承认顾元溪这首“忆秦娥”的水平。
不过这时候的词一般是作为乐坊的曲词而出现。这些曲词多流行于市井间,只是由于唐玄宗的雅好这类乐律法曲,所以渐跻于士大夫的歌筵舞席上,作为娱宾遣兴之资。但也仅仅作为娱宾遣兴之资而已。《旧唐书》上记载:“自开元以来,歌者杂用胡夷里巷之曲。”这时候曲词虽然已经开始流行,但在文士才子们眼里,曲词丝毫登不上大雅之堂。唐诗才是这时代的主流。
所以,满座众人震惊之后,其实也很快释然。若是在宋朝吟作出一首好的长短词,那短时间内就能名满天下了。但对唐朝人来说,无非是民间又多个擅长作词的伶人罢了。所以一开始满堂宾客确实被这首好词的意境所感染,也惊叹于有人的曲词能跟李太白不相伯仲。但震惊之后,除了那些雅好音律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也没真正放在心上。毕竟唐人虽然喜欢音乐曲词,但也只是用来娱乐而已。长短词这个时候还是旁门小道,并不是衡量一个人才华的标尺。
“不过是旁门小道而已,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果然,片刻之后就有人发出不屑的声音。众人一眼望去,赫然是那郭液郭公子。
卫清儿听罢,眼里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恨意,不过很快就收敛不见。她挤出笑容:“莫非郭公子看不上曲词不成?”
郭液一怔,事实上他作为世家大族子弟,这种乐坊曲词确实只是用来娱乐的消遣方式而已。但卫清儿便是这专门浸淫这些乐坊曲词的歌者,所以真若把内心不屑的想法表现出来,那就完全会得罪这个大美人了。所以一时之间,居然无言以对。
顾元溪知道卫清儿这种歌者舞优内心的想法,他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其实诗词之间,并列对举,各极其美,各臻其盛。词是一种音乐文学,它的产生、发展,以及创作、流传都与音乐有直接关系。”他稍微一顿,环视四周,笑道:“我知道各位大多看不起曲词,但词与诗一样,都是见与景,融于情,发于声的艺术。《尚书虞书》写道‘诗言志,歌咏言,声依咏,律和声。’而《乐记》写道‘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所以无论是诗还是词,都是我华夏文学光辉夺目的明珠,没有孰高雅孰低俗的问题。”
满堂宾客一听,有的陷入沉思,有的完全是不以为然——如郭液这些文士公子。但偏偏他们害怕得罪卫清儿,所以不看出言反驳。
顾元溪这几句话真正感动的就只有卫清儿跟妙玉楼里面以此为业的女子了。几句话之下,有几个女子居然眼睛湿润了起来。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些人对顾元溪的话感到颇为震撼。
“皇兄,你看这个人的想法倒也是新奇。这顾元溪曲词才华如此出众,倘若……”大堂内一间不起眼的雅间里一位身着白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细声说道。
“呃?”旁边被称作“皇兄”的黄衣华服男子看起来跟那白衣华服男子一般大小,不过看起来比较稳重一些。他闭上双眼,沉声说道:“阿漼,莫非你也看上那张椅子不成?无论如何,那张椅子也轮不到你啊。”
“皇兄。这是从何说起,我从来不敢妄想成为那张椅子的主人。”那白衣华服男子一怔,随即苦笑道:“我这可是为你着想啊。眼下太子因为皇甫惟明与韦坚一案,这东宫储君的位子恐怕是不保了。”
“你不懂。父皇对太子还是信任的。”黄衣华服男子摇摇头,眼睛依旧紧闭。
“父皇现在就算还信任太子那有如何?”白衣华服男子哼了一声道:“你要想想,太子即便战战兢兢地躲在东宫闭门不出又能如何?即便父皇不相信太子跟皇甫惟明、韦坚两人有所勾结,但那个人一心想对付太子,恐怕太子终究逃不了‘三庶人之祸’。”
“住口。”那黄衣公子眼睛骤然睁开,脸颊有些颤抖的说道:“不许再提起‘三庶人’的事情。你如此妄言,不担心祸从口出么?”
那白衣华服男子也意识到自己有些食言,回想起来,也有些害怕地抖了抖身子。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低声继续道:“所以,太子之位必然不保。这时,就是其他皇子的好机会啊。”
“你我在兄弟之中排行甚后。即便是李亨倒台,也轮不到你我二人吧。”那黄衣公子苦笑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那又如何?”那白衣公子不屑道:“当年太子之位不是直接绕过了皇长子庆王李琮,立了那次子郢王李瑛为太子。那李瑛死后,父皇又再次绕过李琮,立皇三子忠王李亨为太子。你我都是父皇儿子,安知全无可能呢?”
“庆王是因为曾在苑中打猎时面部为豽所伤,父皇因他脸伤而认为他无福。就像腿瘸的恒山王李承乾一样,身体残伤的人是无法成为大唐帝国的储君的。”黄衣公子摇摇头道:“李亨是第三子,当年成为太子也是理所当然。”
“兄长不想想,那庆王的生母是何人?”黄衣华服男子一声冷笑:“别忘了……庆王生母可是刘华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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