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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悦咬一咬牙,跟在他身后,走出几步,见树丛中藏着一驾寻常的青幔黑油马车,车夫一身葛衣短打,早放了张长凳在车辕旁,见他们来,忙恭敬地打了个千儿。
容悦踩凳上车,见车内布置整洁,铺设的褥垫均内充鹅毛,以洁净的松花色暗花卷草纹漳绒为面,柔软舒适,车门旁的多宝阁上还摆着几卷书,不由纳罕。
隐约听见车外常宁吩咐数句,见他也进了车厢。
只听车夫连连驱马之声,车子驶动起来。
容悦见常宁半蹲坐着,他晓得那是行伍之人惯用的坐姿,父亲直到病重,仍习惯那样坐。
常宁觉容悦在瞧她,转脸看去,见她面上微露不满,又甚是好奇,笑道:“怎么了?”
容悦一肚子问题,只能一个一个问:“法喀呢?宁兰呢?”
常宁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把他们丢到山沟子里去了,信不信?”
容悦却半点不信,有些羞恼,皱着眉头,胡乱揉着帕子。
常宁笑问:“怎么?不信?说不定,一会子我也把你扔去山沟里给人做媳妇呢。”
容悦这下真的生了气,撂下脸来,冷声道:“你再说?”
常宁暗骂自己在军中待得久了,竟胡乱说起这些胡话,笑道:“我说着顽的。”
容悦心中又怕又急,不觉落下两行清泪:“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混账话来,也来拿我取笑儿。我便是爷们解闷的么。”这样一说,眼泪流的更凶了,直如断线的珠子般,一面要下车去。
常宁心下慌了,忙赔笑道:“好悦儿,快别哭了,我只想你欢喜,怎舍得你哭呢?”
见她仍不住落泪,左躬右揖的,容悦从指缝里瞧见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
常宁见她笑了,才放下心来,再不敢取笑,忙道:“法喀身份贵重不宜涉险,至于那个丫鬟,我嫌她碍事,也叫她回去了。”
容悦听见个“险”字,不由提了心,问:“什么险?”
常宁笑看她道:“你心可真够宽的,才脱虎口,就这样忘了。”
容悦知他说的是那个小赵子的事,道:“那是宫内争斗使得见不得人的招数罢了,如今一大帮子人跟着,那小赵子纵有些功夫,也成不了事罢。”
常宁不以为然,道:“你当那人是好惹的,这几日-我暗地里查,竟查出他的江湖身份。这人接雇主的银子,便找容貌相似的人,易容成那人身份下手,事成之后逃之夭夭,毫无踪迹可循。那雇主既肯下这般功夫,可知多忌惮你,一次不成,未必没有后招,多留个心总是好的。”
容悦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常宁侧目偷偷看去,见她微微垂着头,车厢内昏暗的光线洒在凝白的皮肤上,十分的光洁娇嫩,五官也益精致,不由心襟微荡,轻咳一声,开口道:“前几日还要人传话,要几斤白茶,怎么今儿见了正主,倒是不提了?”
经历这样多事,容悦已不觉得十分奇怪,只看着他道:“是王爷?”
常宁低低嗯了一声。
容悦突然明了,想必那些精于养植腊梅的花匠,上好南货,都是他的手笔,思及这一点,心中却沉。
又常宁哈哈笑道:“想什么呢,被人偷走了也不知道。”
容悦心中五味杂陈,侧身向他福了一福,道:“在想,如何答谢恭亲王爷大恩?”
常宁笑道:“你知道本王想要的什么?”
容悦敛了笑容,转回身去望着摇晃的车帘,道:“王爷请自重。”
常宁道:“你别误会。”又道:“悦儿,我只想多和你说上两句话,多瞧你两眼。”
容悦突觉额角酸痛,想是昨夜没有睡好:“王爷,若您是真心的,自当想法子求太皇太后或是皇上恩典去,而不是这样子……我……害怕”
常宁眯着视线,他伸出手去,却定在中途,那空气中细微的尘埃,似乎一瓣一瓣的六叶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沿着腮边滚落,就成了一滴泪,凝成了刀子,扎得他心口一阵抽痛。
“你怕本王?”
“我怕规矩,怕礼数,也怕坏了我钮钴禄家的名声。”她轻轻说罢,吞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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