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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这可使不得!”王谭踉踉跄跄地追上去,“这个当口儿上,如果你和冷将军斗了起来,岂不是给了对岸的樾寇可乘之机?就算把孟副将、曹副将和苏参将都调上来,顶替冷将军、向将军他们的位子,一时之间,也难以管束得住他们手下的士兵啊!元帅一向都是以大局为重,这次也请三思!”
“呸!”司马非一脚将王谭踢翻在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知道我处处为大局着想,从来不谋私利。结果到头来得到了什么?连勤儿也……连勤儿也……”他满面通红,大口喘着气,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模样甚是骇人。王谭一方面是腰间剧痛,另一方面也是从来没见过司马非这样恐怖的表情,吓得瘫软在地,张口结舌,恍如木鸡。他看到司马非举起了大刀,背着太阳,脸孔变得模糊,只有刀锋白亮,好像一击之下,要连天地也劈开。元帅疯了,元帅要杀死我了!王谭绝望的想。
偏在此时,司马非忽然“哇”地大叫了一声。王谭只觉脸上一阵滚烫,接着就看司马非铁塔一般的身子向自己轰然倒下。“元帅!元帅!”他吓得大叫。再一抹脸,满手鲜血。“快来人!”他高呼道,“叫军医!元帅急怒攻心了!”
司马非倒下去之后,三天也没有醒。平崖城里阴云密布。一部分的人很慌乱,不知道司马非一派会不会从此消失。另一部分人很愤怒,认为应该想方设法向冷千山报复。两路人马,前者主要是兵士,后者主要是军官,都把眼睛盯住了王谭,希望这个司马非最信任的谋士能够撑起大局,给大家指条明路。
其实王谭怎知道出路在何方?一方面,他知道,这个仇如果不报,司马非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手里还有样现成的武器。然而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这个仇若是报了,北方的重镇就会经历一场“地震”,拿捏不准,便会被哲霖或者樾寇渔翁得利。到底如何才能两全呢?他考虑来考虑去,在书房里踱步,连青砖都快被磨光溜了,也没个主意。
转眼,二月也快要过半了,抬眼望天,月亮已经是成了的枣儿的形状,边上漫天星斗,像是被打碎的水晶盘,冰花四溅,再也无法收拢。袁哲霖这小子也够狠的!王谭想,现在正在哪里偷偷的笑吧?自己连手指也不用动,就让别人打成一团糟。实在是一条高明的毒计!
他忽然就想起了大青河的时候,程亦风让杀鹿帮的人去扰乱樾军,虽然不是同一种手段,但也是几乎不花什么力气的巧计,最终以少胜多,让樾军在远平城占不到分毫的好处。杀鹿帮的草莽英雄们,总算也曾和司马非的部众并肩作战过。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呢?
想到邱震霆等人,他眼前忽然一亮:这些山野草莽天不怕的不怕,跟我们元帅的交情也还不错,如果能煽动他们来出头,以他们那胡搅蛮缠的打法,再加上他们对江湖的知识,说不定就能出其不意把哲霖给扳倒了。一旦没了这个渔翁,也就不怕和冷千山斗上一斗。反正,只要没有黄雀在后,螳螂想什么时候捕蝉都可以——将冷千山留着,等到樾寇威胁暂时消失后慢慢对付,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此一想,他不禁豁然开朗。当下打点行装,又交代好了平崖城里的一应事宜——尤其要照顾和劝慰好司马非——次日,就骑了一头青骡上远平城来。
他只身一人,脚程当然快。没几日就已经到了远平城——当日司马非想直接提升易水寒为远平游击将军,但是恐怕升迁太快,引人口舌,所以让他以副将的身份到远平城暂时打点一切事务。而杀鹿帮的几位当家统统领了三品官衔,奉命与樾军和谈,事成之后也领命驻守远平城。王谭满以为到了这里就可以将一干人等都见上。不想,却只看到了易水寒一人。询问之下,方知杀鹿帮的人不惯做官,在远平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又回到山寨去了,又过回了以往的逍遥生活——当然,因为他们如今支领着朝廷的俸禄银子,就不再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而是带领百姓开荒种田,俨然是一方父母官——小小的一个鹿鸣山,竟然有五个三品官照看,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王谭听了这话,就顾不得参观远平城的重建工程,匆匆告辞出来,退回鹿鸣山地。到了那里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村落房屋修整一新,刚犁过的田地周围竖起高高的栅栏,将鹿群阻挡在外,一片新绿的树木掩映之下,还有一座诺大的宅院。他以为是邱震霆等人修筑的别墅,但走到跟前却听里面一片朗朗的“人之初,性本善”——这竟是一间学堂!
那伙土匪竟还有这种本领!王谭暗暗吃惊。听得院内“当当当”几下钟响,正是放课的信号。王谭想,正好可以找个孩子来带路去寻邱震霆。当下便在门前等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学堂里的孩童果然蜂拥而出,有叫的,有笑的,还有拿着虫子老鼠等物互相追打哄闹的,王谭楞是一个也没拦下。
读书这么好听,却原来都是小魔王呢!王谭想着,扶了扶帽子朝院内张望,心想找教书先生打听也是一样的。
不过,院内却没有塾师的影子,只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收拾书本的笔墨。
“请问,先生在么?”他作揖问道。
那女子转过了身来:“我就是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你就是先生?”王谭打量着她——素面朝天,容貌也相当平常,但是在淡丽的春阳下显出一种说不出的风致,不像是普通山野村姑,便是京城的大家闺秀也少有这样的气韵。
“足下找小女子,有什么事?”女子又问,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我……”王谭方要开口,冷不防后领突然被人揪住,接着,整个人腾云驾雾似的飞了起来。他还不及叫出声,已经被丢在了井台上,屁股刚刚好坐在井口。他慌得连忙用两手扒住井边,两脚也拼命勾住井栏,才不至于掉下去。这时,一个粗豪汉子飞身扑上,一脚踏在他胸口道:“外乡人,老实交代,你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王谭吓得浑身直哆嗦,手脚几乎支持不住:“好……好汉……我是邱震霆邱大侠的朋友,是特地来找……找他的。不知何处得罪了好汉?”
“你来找邱大侠?”那汉子两眼一瞪,“别以为爷爷是个傻子!看你一副娘娘腔的样子,八成就是个宫里来的。快说,你来干什么!”
王谭十分注意仪容,即使从平崖赶来风尘仆仆,也还是把脸刮得干干净净。听这汉子如此说,不由得火冒三丈:“你看清楚点儿!我是定边大元帅帐下谋士王谭。哪里像是宫里来的了?”
汉子愣了愣,望了那女子一眼。女子就走上前来,示意汉子将王谭拉下井台来。汉子有些犹豫,道:“二妹,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女子笑了笑道:“多谢大哥如此关心我。司马元帅帐下的第一谋士王先生我还是知道的。当年西域回回侵略我雪雍关,就是王先生献了个关门打狗之计,使他们全军覆没。听说王先生即使是在前线,还是羽扇纶巾,纤尘不染。这气度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冒充得来的。”
王谭听她张口就说出自己引以为傲的雪雍关之战,暗暗吃惊:这个女夫子真不寻常。不知是杀鹿帮的什么人?
汉子将王谭扶下了井台。女子就微笑着道了一个万福:“王先生,多有得罪,请问到鹿鸣山来有何贵干?”
王谭吃不准对方的身份,因而不便透露来意。只道:“司马元帅有要事须同邱大侠商议。我就是替我们元帅来的。”
“哦?”女子微微皱了皱眉。
那汉子沉声道:“二妹,这人古古怪怪。咱们要小心。别是来害邱大哥的。”
“不会。”女子摇摇头,“司马元帅做事光明磊落,又和邱大哥他们在大青河并肩作战,应该不会加害。”说着,她对王谭道:“王先生,你随我们来吧。反正现在已是黄昏,我兄妹二人也要回山寨里去了。”
于是,她在前面带路,那粗豪汉子在后面压尾,王谭被夹在中间,时刻可以感觉到刺在自己背上的目光。走了大约一顿饭的光景,便见到杀鹿帮的山门,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山寨的房子——如今修缮得气派了些,不过王谭以前也没见过,单看那栅栏上戳着的一个个鹿头骨和旗杆上缀着的鹿尾,就觉得这地方实在粗野可怖。
那一男一女引着他到了门口,有杀鹿帮的帮众迎了上来,都向他们问好:“严大侠,符小姐,今天回来的时间刚巧,大当家刚把鹿烤好!”
“那倒真是巧了!”女子笑道,“快去告诉你们大当家,有客人到了!”
那帮众瞥了王谭一眼,满是狐疑,不过还是立刻跑去报讯。不久,邱震霆、管不着,猴老三,大嘴四和辣仙姑就都来到了场子上。他们其实跟王谭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而且性子里就不喜欢专门在背后指手画脚的读书人——所佩服的书生唯有程亦风而已。是以此时乍见,不能立刻就辨认出来,有的搭凉棚,有的眯眼睛,看了半天才道:“你好像是那个……那个……”
“这是司马元帅帐下的王谭王先生。”女子笑盈盈地介绍,“他说司马元帅有要紧的事要找各位当家商量。”
“哦,王先生!”邱震霆呵呵笑道,“稀客稀客,司马元帅找俺做什么?要俺去继续守城么?俺可不干。成天在军队里,酒也不能喝,老子的嘴巴都淡出鸟来了!你且告诉司马元帅,如果樾寇胆敢来犯,俺邱震霆第一个上前线去。其他的时候,就恕俺不能奉陪了!”
王谭上前向邱震霆等一一行了礼,接着道:“大侠误会了,司马元帅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求助于大侠……这也是……也是跟程亦风大人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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