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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云?符雅想起那个单薄得好像清晨露水一般的小女孩。“二……二十五岁了吧?”她道,“素云公主不是夭折了吗?”
“没有!”皇后摇摇头,“她失踪了。在朝阳公主和亲的那一天失踪了!”
“夺”符雅手中捧着“花神图”卷轴摔倒了地上:那个体弱多病却敏感倔犟的小妹妹,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原来是失踪了——或者还活着?
“我当初猜想,她是偷偷混在朝阳的送嫁队伍里去了樾国。”皇后道,“那样也和死了没什么分别,因为朝阳遇到了刺客,她和陪嫁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生还的。不过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疑心或者素云没有死……没有去樾国……她还活着……她来找我报仇了——你知道么?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这句诗下面就是素云小时候刻在墙上的一幅画,画的是她,朝阳,还有韩国夫人……这三个人里,唯一可能还活着的,就是素云。”
那一场冤孽!符雅愕然地看着皇后,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倘若素云还活着,那真是太好了!可是这么多年,素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怎么可能独自活下来?难道有人收养了她?若眼前的事都是公孙天成所为——莫非是公孙天成?这怎么可能!
她真想立刻就去找公孙天成问问,但是她知道如此行只会引着皇后找到老先生而已。她便垂头不语。
“如果素云活着回来,你说她是什么样子?”皇后端详着画中的韩国夫人,“朝阳跟她母亲一模一样。素云嘛……素云这个孽种!”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符雅不由打了个冷战。
“我不管是素云,是康亲王,还是别的什么我暂时没想到的人,”皇后道,“我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谁也别想来破坏!”她看了符雅一眼:“我要先发制人!”
她疯了,全然疯了!符雅忍不住微微摇头。
正这时,外面来报,说是宗人府被劫,白羽音逃走了——这都是皇后的计划,又是被符雅和崔抱月重新计划过的。这是命运的连环套,有人贪心不足,有人怨恨无边,有人想息事宁人,有人却欲盖弥彰。
看皇后煞有介事地命令人追查,符雅只想:这些无穷无尽的算计,到何时才能是一个尽头?她羡慕程亦风,心里摆着大义,就目不斜视地朝那个方向前进。自己呢?皇后倒台的那天,恐怕也是自己的秘密被公开的日子。她只能给这场阴谋陪葬了!她看了看房顶,不知崔抱月在哪片瓦的后面:崔抱月应该把这一些告诉公孙天成,这是她们约定的。不过公孙天成会怎样应对呢?公孙天成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一切她自然猜不透。就连崔抱月,记下了皇后说的每一句话,回去向公孙天成报信,也是一头雾水。
“我算是明白了一条——”崔抱月道,“先生让管不着去收拾的那个大恶人就是皇后吧?唉,那把符小姐留在宫里岂不是很危险——先生,韩国夫人是谁?素云是谁?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老先生面色阴沉,静静听着,不发一言。崔抱月急了:“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呀——你知道皇后就是大恶人对不对?她就是毒害皇上的真凶呀——她很怕那个素云出面,说出当年的真相,你要是知道素云的下落,就叫她出来吧!”
“崔女侠别在这事上纠缠了。”公孙天成道,“老朽之所以叫管二当家把图样放回去,就表示老朽不想再插手这件事——崔女侠不妨静下来想一想:皇后不是个好人,但皇上呢?又算哪门子明君?康亲王狼子野心,也不是省油的灯。无论他们谁在这场争斗中胜出,对崔女侠和程大人这样真心想为社稷做事的人,岂不大大的麻烦?如今他们狗咬狗,斗得难解难分,皇上瘫痪了,康亲王闭门不出,剩下皇后一人,又不能垂帘听政——太子登基,国家中兴有望,也是女侠你大展拳脚的好时机。这不是一件好事么?女侠要介入后宫的纷争,岂不和寻常妇道人家没了分别?”
崔抱月愕了愕,公孙天成的话她不同意,但是一句也反驳不出来。
老先生打了个呵欠:“老朽累了,明天还要帮程大人参详新法的事呢——女侠请吧!”
崔抱月于是稀里糊涂被“赶”了出来。到门口,想起来问一句:“霏雪郡主有没有来找先生?”
“没有。”公孙天成摇摇头,“这个小姑娘鬼点子可多着呢——她逃了出来,还会听你们的安排吗?女侠听老朽的劝,去操练民兵吧。如今樾寇一统北方,南下的日子还会远吗?”
“这……”崔抱月张口结舌。公孙天成已经把门关上了。
她的确是应该回去操练民兵的。然而越想越不甘心,又来找邱震霆和管不着。这两人也快要回鹿鸣山去了,启程前哥俩弄了点儿酒菜,享受片刻清闲。听崔抱月把经过说了一回,都跳了起来。“他娘的,”邱震霆骂道,“竟然有这种事?俺们在外头出生入死,好容易把袁哲霖和康亲王两个都打垮,却叫皇后这老妖婆捡了便宜?这是什么世道?待俺进宫去,将这婆娘砍了!奶奶的,这种国家,这种朝廷,俺也不稀罕当这破官了,还当俺的山贼去!”
“要是把皇后砍了就能解决问题,我不是早就做了?”崔抱月道,“你砍了皇后,人家只会当她遇刺,她照样风光大葬,还要被后世纪念呢。”
邱震霆当然也只是说句气话,干了一碗酒,道:“砍了她算是便宜的,当然要查出真相来,好叫她身败名裂。”
“问题是怎么查!”崔抱月道,“我看我们得找到素云,但公孙先生像是怕了皇后似的,半分也不肯透露。”
“这个嘛……”管不着摸着下巴,“你不是听符雅说,假如素云活着,应该是二十五岁吗?公孙先生一个老头子,他身边也没见过有年轻姑娘——你们说,他见年轻姑娘要到哪里去,才不会引人怀疑呢?”
“那当然是……”邱震霆和崔抱月异口同声:“啊,妓院!”他们都想起他们去疾风堂偷窃卷宗的那一天,自忘忧川遇到画舫上的公孙天成:难道素云就是那些年轻妓女中的一个?公孙天成借看相算命掩人耳目和素云相见?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三人立刻商定,找遍凉城的花街柳巷也要把素云找出来——至于素云是什么样子,只消去找一张花神图,依上面的韩国夫人按图索骥总没错!
邱震霆和崔抱月两人都是说做就做的性格,管不着则还对偷窃图样半途而废的事耿耿于怀,于是自告奋勇加入他们,替他们“偷花神图”。这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三人便拿着那花神图直奔花街,一间店一间店地找寻素云。
都说从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比从稻草堆里找一根针还困难。三人原想,花街里不过那几处楼阁,那几个女子而已,应该一晚上就有了眉目。岂料,真的到了那花花世界才发现楚国的莺莺燕燕实在多不胜数——有唱歌的,有舞蹈的,有说书的,有杂耍的,有不出门的,有陪着游玩的……一条花街看不到尽头,他们自己却已经头昏眼花。
不过三人不气馁,次日又来。如此往复,一直查了三天,眉眼和图中花神相似的女子见了几十个,却没有一个和画像一模一样的。尤其,在倡优之中,二十五岁便算“人老珠黄”,多数都从良嫁人了。三人一无所获,不禁焦躁了起来,在茶馆中歇脚兼发牢骚——邱震霆怪崔抱月,崔抱月埋怨管不着,管不着就叨念公孙天成,但絮叨毕竟不解决问题,三人说了一会儿便觉无趣,闷闷地四下里张望。
那馆子里有一桌世家子弟在饮宴,请了十来个歌姬舞娘陪席。不过,他们也请了一位花魁娘子,说是先赴别人的局去了,至今还没有到,大家都翘首盼望。过了一刻,轿子停在了茶馆门口,丫鬟将所谓的花魁娘子扶了下来。崔抱月等人几乎习惯性地盯住她,想看看是不是花神的模样,但可惜容貌相去甚远。不仅如此,连举止都吓人一跳——这花魁娘子满脸怒色,大步踏进店堂,哪里像是赴宴,倒像是找人吵架的。世家子弟都迎了上来:“潇潇姑娘,你不是去郊游了么,怎么,人家请你吃了火药?”
花魁潇潇怒冲冲走到桌边,先斟杯茶饮了,才道:“别提了,本来好好儿的,谁知有人打架。”
“咦,”众人笑道,“你不是去赏花的么,风雅之地打起架来,莫非是争风吃醋?是不是少年人为了潇潇姑娘打架?”
“要是为我,我这么生气干什么!”潇潇道,“你们知道芙蓉庙那闹鬼的宅子么?”
“哦?就是墙壁上让人写了‘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的?”众人问。
“可不是!”潇潇道,“就那一间破宅院,有什么好的?这么多人喜欢到那里去游玩。再说,什么闹鬼,这种用磷粉写字故弄玄虚的事多着呢——还有用蜜糖写字引蚂蚁来,假装是天书的。之前我有一个姐妹就是用这法子逼一个冤大头娶她过门。我看还不是有人听说那里闹鬼,就故意去写几个字,引你们这些无聊的人去看热闹。这么一来,周围的饭馆茶亭就都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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