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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板,这批货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按时、准确、安全地送达地点,就是大功一件,你那债务缠身的公司也有人接手,你本人也可获得一大笔奖金。如果不能做到上面这些,你也就不用回来了,明白了吗?”1700年1月的最后一天,月黑风高,奔流不息的瓦河下游某处港汊内,一位穿着衬衫的中年男子正在说话。
四周万籁俱寂,除了不知名的昆虫叫声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远方偶尔出现一些渔火,那是停泊在河口附近的渔船上的光亮,但却更加凸显了周围的寂静。
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来。李老板抬头望了望缩在芦苇和小树林后面的十几个男人,看着那在夜色中一明一暗的烟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用干涩的嗓音说道:“林处长,这个时节的北太平洋是什么光景,你们都知道,这不是逼人送命么?就算老李我不怕,但船上的兄弟们也害怕啊。是,那些港口终年不冻,但海上的浮冰可不少,夜晚航行时指不定就撞上了,要人命啊。”
“债务,有时候也能要人命呢。”林处长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虽然在夜色中看不出来,但李老板从他的话语中却感受到了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李老板,你也是和我局合作过几次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晓事?放心,我们会派人跟你一起上船的,水手们的意见不足为虑,任何挑事的人都会被扔进大海。好好工作吧,你的妻子和三个可爱的儿女在等着你回来呢。”
李老板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他早就知道,当初因为欠了赌债而被迫与梅机关的人合作时,这辈子就不可能再下船了。那些终日生活在阴暗中的家伙,手段之严酷足以让最凶恶的人也为之胆寒。更何况这次插手进来的还有国家情报总局的人,我的爷爷哎,两大情报机关一起合作,他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说不得,还是只有硬着头皮干了!干完这一票,就去乡下买地种田算了。终年在海上浪的男儿,最终也会死在海浪之下。他已经在海上生活得够久了,实在不想晚节不保,葬身鱼腹——只是,这帮阴险的特务们真的能够放过他吗?
看到李老板服软,林处长没再说话,而是示意树林里的那帮人开始搬运货物。船上的水手们也没闲着,纷纷操作滑轮吊杆帮忙装货。李老板木然地看着这些人的动作,不知道他手底下的水手里边到底有没有特务机关的暗探。不过这也和他没多大关系了,他已经认命,冬天狂暴的北太平洋可要比什么暗探凶恶多了,能活着回来再说吧。
正在往船上吊装的货物很沉重。李老板这些年帮情报机关做过好几次湿活了,他从包装的外形就能看得出来是枪支弹药,甚至在吊装几个长长的木箱时,他都能感受到里面炮管的铁锈味——又是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陆军退役火炮,真是造孽啊。
偶有几个正常的包裹,李老板也能猜到里面是日用品、药品或食品罐头。这些都是秘密行动所必需的物资,多半不是从军用物资库调用,而是在民用市场上采购,走的花账吧?
情报机构的秘密小金库,李老板不是很清楚,也不敢清楚。但他也依稀知道,南锥与秘鲁的西班牙人的贸易中,就有情报机关的身影。甚至在新华夏岛的某个偏僻的种植园中,都可能有被情报机关奴役的人在辛勤劳作。其实,如果有人告诉李老板,情报总局或梅机关在外秘密种植罂粟生产鸦片止疼药他都不奇怪。这些特务机构,什么事干不出来?
唯一还算干净的大概就是陆军的情报部门宪兵司令部了吧。但或许这是李老板的错觉,因为他和这个机构没什么接触,不知道人家的阴暗面也很正常。但想想陆军在海外征战的历史以及手段,以及插手别国内政(以军官顾问团的形式)的历史,这个组织大概也不像明面上那么光鲜吧。
都是一丘之貉!李老板懊恼地想着。
整个搬运与吊装工作持续了整整三四个小时。在凌晨四点钟,林处长大手一挥,五名换了水手服装的情报人员登船,进入到底舱后消失了。李老板被林某人喊了过去,一番耳提面命之后,他皱着眉头也上了船。十五分钟后,这艘名为“晨曦”号的两桅机帆船拔起了铁锚,没有开艉部的蒸汽机,而是升起了几面帆,顺着河水悄然驶离了港汊,朝大海航行而去。
林处长站在岸边,看着远去的帆影,直到抽完了最后一根烟后,才招呼余下的重任上了马车,朝远处一个秘密据点驶去。这次两大情报机构联手,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接到了北勘察加及阿留申地考察探险队几个月前发出的求助信息,要求发送一船物资前往北太平洋阿留申地的雪松堡,给当地增加物资储备。
雪松堡的存在,对绝大多数东岸国人甚至是官员们而言,是绝对不能公开的秘密——至少暂时不能。因此,国家情报总局划拨资金,调派人员,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负责搞来武器,同时动用了自己的线人,双方一起合作,利用李老板的“晨曦”号帆船,悄悄往北方运输了包括步枪、火炮、弹药、药品、罐头、御寒衣物在内的诸多物资,给正在雪松堡那边坚持的探险队输血。
“晨曦”号从中央谷地南段的瓦河河口出发,即便再不顺利,抵达阿留申地雪松堡的时间也不会晚于三月底。这个时候的北太平洋确实是波浪滔天,航行危险性极大。虽然由于暖流的存在,阿留申地大部分港口都不会封冻,但海面上的浮冰却是很多,一不留神就会中招,导致船毁人亡的惨剧,也难怪李老板对这个任务如此抵触。
不过谁让事情不凑巧呢?探险队的求助信息非常紧急,是最高级别的,大伙谁也不敢怠慢,只能冒风险上了,希望时间上海来得及吧。
当然以上这些并不是他们的全部任务。事实上在两个月后,还将有一位身份尊贵的特派员抵达南智利。他将携带执委会签发的授权书,动身前往北太平洋,打算会一会那个只存在于秘密卷宗之中的神秘国度的领导人。至于会面谈什么事情,林处长他们这个级别的还没权力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种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惹一身骚,很多人躲都来不及呢。林处长也是没办法,欠了大老板很多人情,只能硬着头皮出任务。至于未来会不会被愤怒的建国者议会议员们清算,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处长,明天陆军的人要过来,询问给西班牙反叛军的武器发放问题,咱们如何回答?”静默了半晌后,一位带着眼镜的年轻人坐到了林处长身边,轻声问道。
“这些贪婪之辈,欲壑难填啊。陆军那帮人根本没安好心,现在与他们合作,未来怕是要一脚踢开。”林处长叹了口气,说道:“明天我就不去站里了。陆军的参谋们若来了,就跟他们说下个月有批商队要去康赛普西翁,我们会把武器送到人手上的。”
关于西班牙反叛军的事情,有一点比较“神奇”,那就是参与者基本都是土生白人,没有梅斯蒂索人或印第安人。这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很正常。盖因按照如今东岸的政策,梅斯蒂索人或印第安人是没资格留在新大陆的,但凡只要他们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与东岸人进行合作——当然不排除少数人恐惧于与东岸作对,因此投靠了东岸,但毕竟还是少——他们其实是秘鲁或新西班牙总督区上层的天然盟友。
但下层白人就不同了。他们在当地本来就没多少利益,很多人是底层军人、办事员、打手或农民,生活不见得有多惬意。有些人的生活甚至还不如出身好一点的梅斯蒂索人,这叫他们如何满意?因此,在东岸人持续多年的许诺、拉拢、收买之下,有很多下层土生白人就这样投靠了过来,打算在东岸陆军进攻秘鲁和新西班牙时,反戈一击,为自己搏得一个前程。
他们不是傻子,知道东岸人即便击败了西班牙殖民军——这几乎是一定的——但一时半会也无法有效控制、消化广阔的新得领土,因此重用新附之人就成了必然。有些见多识广的人甚至指出东岸人在中国大陆曾经设立过的“维稳会”组织,他们只要努力获得东岸人的认可,那么就可能在接下来的战争狂潮之中成为某座沦陷城市的维稳会成员,取得城市的控制大权。即便未来东岸人逐步收回这些城市的各项权利,改为自己直接管理,那么只要有这么几年时间,就足以让他们捞个盆满钵满了。况且,东岸人哪怕是为了统治稳固,肯定也要吸收一点当地人进入政府内的,那么这个时候有没有进入过维稳会,有没有为新统治者做过贡献,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考量指标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土生白人,一个个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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