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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回家的路
李清最早的府第是原太子李亨所赐,兴建于隋,不仅地方狭小,而且经历百年风雨后,房舍已经十分陈旧,在李清升为安西节度使后,李隆基特地赐他一座新宅,新宅位于宣义坊,不知是巧合还是特地安排,新宅的对面正好就是杨国忠的府第,而背后则是前相国张说的故居、现在是户部尚书张筠的宅子。
天刚亮,帘儿便早早起来,明日就是新年,她直到昨晚才忽然想起,给章仇兼琼府的新年贺仪还没有准备呢!说是贺仪其实就是给他遗孀的赡养费,章仇兼琼死后,他的儿子不久也丢了官,又迷恋上青楼红倌,几年功夫便将本来就微薄的家产折腾个精光,连老宅也卖了,后抛弃老母和妻女出家为僧,章仇家的生活也日渐艰难,帘儿得知此事后,便替李清送给她们一些田产,又以新年和中元节的名义,每年各送两笔钱,虽不能和章仇兼琼在世时相比,但也保证她们衣食无忧。
“娘!你看这是三娘给我做的。”扎着两个朝天揪的李庭月拿了个布做的猪娃蹦蹦跳跳跑了进来,她已经七岁,长得都快齐帘儿的肩膀了,她相貌颇象李清,脸形和口鼻尤其神似,是个聪明又可爱的小女孩,从前年开始,李清便写信让帘儿请先生教她读书识字,两年下来,早已认识了几千个字在肚子里。
帘儿正忙着写贺词,连头也没有抬便道:“我知道了,你到外间去玩吧!”她忽然想起一事,不由于停住笔问道:“你今天不上学么?不是说明日才放你假吗?”
李庭月脸一红,痴娇地粘住娘央求道:“娘!爹爹今天要回来,我怕睡一觉起来又不见他的影子,你就让我这一回吧!”
“你这个小精怪,晚上不是一样看爹爹吗?”帘儿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疼爱地笑道:“那就今天这一次,下不为例!”
“那我去照看弟弟!”李庭月一骨碌从娘身上爬起来,趁她没有后悔,赶紧便向外跑。
“等一下!”
帘儿一把抓住她笑道:“你弟弟还在睡觉呢!千万别去吵醒他,既然你没事,就和娘去一趟章仇大娘家。”
李庭月忽然想起一事,急对帘儿道:“娘!我刚才听赵管家说,咱们家大门被堵住了”
帘儿十分惊异,大门怎会堵住了,难道是.....她急忙问道:“可是对面杨大伯家?”
“什么杨大伯,整天欺负我们,二娘让我叫他杨老毒”
“不准你无礼!”帘儿拉了女儿的手,一边向外走一边教训她道:“庭月,杨大伯是你爹爹的老朋友,不准你乱说!你既然读了书,以后就要知礼,要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娘,可是先生叫他杨白狼。”
李清府第和杨国忠的宅子之间是一条宽约七八丈的便道,平日也只是行人往来,并不拥挤,可今天是除夕,来给杨国忠送礼的马车挤满了街道,李清的府门前自然也被堵死了,门口聚集了大量来自各府的管家和杂役,李清的家人出去办事只能走便门,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二个月前杨国忠升官,一个月前做寿,那时也和今天一般壮观,若是平日忍几天也就算了,但新年将至,各府各宅都讲究进出通达、前后畅顺,就算是小户人家也不允许大门口放置杂物而阻碍一年的运道。
况且今天老爷要回家,这是全家的头等大事,总不能让初次回府的老爷从偏门进来吧!一早,管家就命下人向台阶下轰人,可前脚一走,他们又在台阶坐满了,而且马车越来越多,就算想离开,也动弹不得。
管家急得直跳脚,又跑到杨府去交涉,可谁也不理睬他,就在这时,帘儿拉着女儿匆匆赶来,大门口果然都被堵得严严实实,台阶上坐满了各府的管家和下人,每人手上都拿个竹牌,等着听杨府那边叫号。
“这可怎么办?”帘儿眉头拧成一团,她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对管家道:“去把偏门挂几个灯笼,再派几个人到街口去接引老爷。”
管家也长长叹一口气,惆怅地命人关了大门,照主母的话去做。
天色已经大亮,按照旧时规矩,明日是正月初一,家家户户都要祭祖、烧香、敬佛,所有的香烛祭品都需在今天准备妥当,故虽寒风凛冽,但街上还是挤满了采办各色杂物的长安市民。
李清一行依旧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向前走三个坊,便到他的新宅所在宣义坊,在官府的默许下,今天朱雀大街格外热闹,沿路摆满了流动货郎的小摊,几乎每个小摊卖的都是香烛纸蜡和干果供物,还有一些卖的是孩子们感兴趣的小东西,象女孩子喜欢的各色头饰、玩偶,而男孩子却是清一色用木竹削成的十八般兵器和纸糊的盔甲,虽然每年都是这样,但今年尤其火爆。
张继眼尖,他忽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不由笑道:“大将军,你看那边。”
众人随他手指看去,只见一群身着黑色小盔甲、肩扛木制陌刀的孩童轰隆隆从街头跑过,几个年幼的还骑着竹马,他们看见了李清一行人,都停下脚步,在街边挤成一堆,满眼崇敬地望着这群彪汉,众人这次看清楚了,这些孩童的胸前都清晰地印了两个白色的字:安西。
三百名仪容威严的安西军缓缓列队入城,消息飞快地从守城的士兵传到了沿街的货郎、百姓耳中,大伙儿纷纷闪开一条路,街上静极了,没有人说话,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默默地注视着西征的英雄们,比起那些驻防京师的军队,他们形容憔悴、瘦骨伶仃,披挂血迹斑斑的盔甲,穿着补一块钉一块的褪了色的军服,看上去仿佛象一群闯江湖卖艺的,和这些天所见到的鲜衣怒马军队相比,他们是何等的落魄,然而就在这些破破烂烂的士兵面前,就在这群铁甲生锈、穿得人不象人样的军人面前,所有的人们都忍不住要向他们鞠躬敬礼。
是!褪色意味着无数风雨夜行军、意味着在暴风骤雪中的突击、意味着如火烈日的暴晒;而锈迹,那是鏖战中来不及拭去的自己与敌人的鲜血,他们为了国家的尊严在万里之外浴血战斗,安西军’三个字已经成为英雄的旗帜和典范。
一种令人荡气回肠的自豪感在每个士兵的心底油然而生,勇士们昂首挺胸在长安最繁华大街上纵马徐行,‘啪!’不知是谁先带头鼓掌,‘啪!啪!啪!’掌声零星地响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掌声、欢呼声响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随着欢呼声越来越热烈,士兵们都慢慢地不好意思起来,他们纷纷跳下马,红着脸匆匆疾行,众人随着李清转入夹墙小道,又行了约一里,欢呼声渐渐远去,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这时,宣义坊的大门已遥遥可见,李清取出述职报告和相应各种文件命张继先去兵部报道,自己则率领弟兄们大步跨入了宣义坊的大门。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越往里走越是拥挤,最后走到离他府门还有约五百步时,众人再也进不去了,李清望着被涌堵得水泄不通的整条街道,眉头皱成一团疙瘩这时,两名先去探路的亲兵挤出来道:“大将军,这些都是给杨相国送礼的马车,连大将军家的大门都被堵死了,夫人让你从偏门进府。”
“偏门!为什么要从偏门进府?”李清的脸阴沉下来,虽然妻子在家信中并没有说什么,但从她语气中所透露出的家中没有男人的无奈和她不想与杨国忠为邻,便可推断出杨国忠对自己的家人绝对不友好,甚至还会欺负她们。
“去!告诉杨国忠府上之人,就说是我说的,一个时辰后,我的府门前三十步内,不得有任何马车或闲杂人等存在,否则这个年我过得不舒服,他们也休想痛快。”
亲兵答应一声,匆匆去了,但片刻后便回来了,他们脸上都憋得通红,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大声道:“大将军,杨国忠的两个儿子在门口收礼,我们转达了大将军的话,可他们却说,如果大将军眼红就将大门封了,从后门进出就是。”
不等李清表态,他俩的话却先惹恼了三百亲卫,众人皆勃然大怒,纷纷拔出刀来,将围观在周围的几十个送礼之人吓得连滚带爬而逃。
不管他做什么事情,性质都是邻里不和,最多只是他与杨国忠个人之间的矛盾纠纷,但动了刀性质就变了,就算他李清再有理也会变成企图刺杀朝廷重臣,甚至是拥兵作乱,李清立刻回头厉声喝道:“把刀都给我收回去!”
见主帅发火,众人这才不甘心地将刀收回鞘中,李清低头想了一想,忽然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既然都想给我送礼,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立刻挺起腰用马鞭一指,对亲兵下令道:“去!将道路一分为二,凡靠我府上这一边的,将马车里的东西统统搬进府内,有胆敢阻挠者,不管是谁,都给我用鞭子狠抽!”
众军轰然答应,大声喝叫着冲进了马车队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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