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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笑长安名利处,红尘半是马蹄翻。三日后,月上中天,长夜冷峭。寒风呜咽呼啸而过,九幽山庄一处幽暗阴森的地牢之中,昏灯闪烁,凄凉无比。一个男人头发凌乱,靠着石墙低头不语,安静坐在一堆杂乱破败的稻草之上,手脚已然被缚了沉重冰冷的铁链。上官炎冥身着靛蓝白裘斗篷,半掩着那只受伤的手臂,随意穿过一片昏暗,来到了牢房门口,微笑看着面前这个身陷囹圄的男人,关心说道。“侯爷这几日在我这九幽山庄的地牢住的可还习惯?比起你那热闹喧嚣的定安侯府,是不是显得更清净些?”此刻靠着石墙闭目养神的定安侯,深深吐了一口气,努力故作平静压制内心的愤怒恐惧,慢慢睁开眼睛,盯着上官炎冥。“上官庄主冒着天寒地冻,前来探望本侯,莫不是想亲自来取我性命?”“侯爷说笑了!我上官炎冥若想杀你,前几日在那望都峰便可轻松结果了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你囚禁于此?侯爷如今还能这般留着这身完整的好皮好肉,应该要心存感激,毕竟你可是第一个进了我这九幽山庄的地牢,而没有受刑的…”“是吗?那本侯还真是要好好感谢上官庄主的特殊照拂了…不过上官庄主如今竟也这般心甘情愿为人所驱策差遣,也终于肯做人家手中的一把刀,身边的一只狗了…”上官炎冥看着定安侯镇定自若斥责挑衅着自己,努力维持着他这南周国一品公侯最后的嚣张气焰,只极为不屑的低头笑了笑,继续讽刺说道。“这做他人手中的一把刀也好,做身边的一只狗也罢,总得要先有命活着,才能有资格去评判是非对错…否则一旦他日身首异处,便是想再去做一把刀,做一只狗也都没有机会了…侯爷既然这些年一直都围在中书令大人身边做只忠心不二的好狗,那现在侯爷不妨大胆猜猜,那位权倾朝野的中书令大人,他何时会派人前来搭救于你呢?”“呵呵…你果然连这些都知道了!着实是有些让本侯意外啊!只是本侯这几日思来想去,若不是你上官炎冥因为那五万私军想杀我,那放眼整个南周国,还会有谁能如此费尽心思,竟能借上这九幽山庄的手,来置本侯于死地呢?上官庄主既来了,不如就为我指点一二?”上官炎冥低头看着自己受伤包扎的手臂,漫不经心狠厉说道。“侯爷这辈子造过多少孽,做过多少恶,犯过多少错…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吗?这世间善恶轮回的因果报应,侯爷当真是一点都不信吗?”定安侯像是突然被上官炎冥这番话刺痛了身体的某处神经,他很是愤怒慌张的急忙起身,试图冲向上官炎冥,却被四处拉扯牵动的铁链牢牢困在了地牢中间。“我镇守黎州数十年,我率兵抵御着东陵敌军,我是这南周国权势滔天的一品军侯,我掌控着南周国最彪悍的雷旗军…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竟敢如此设计圈禁本侯,当真不怕传到京都,惹得天子一怒屠戮全族吗?不怕雷旗军营大乱围困垓下吗?还是你上官炎冥野心四溢欲壑难填,突然对那南周国的皇位动了心思?”看着定安侯在自己面前神色激动气急败坏的模样,上官炎冥突然大声笑了出来,笑声之中尽是不屑嘲讽。“哈哈…南周国的皇位…到头来不过也只是个惹人负累的东西罢了!还不如我去谋夺个江湖首领来得痛快,文德殿中…那把人人哄抢的椅子…在我这里从来都是一文不值!”上官炎冥愈是气定神闲,定安侯越是慌乱没底,他努力扯动着身上的铁链,盯着他继续质问道。“是谁?究竟是谁要害本侯?你上官炎冥听命于谁?你背后到底是谁?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你们在图谋什么?”上官炎冥见他开始手足无措渐渐失控的样子,颇为满意的笑了,并不打算再继续回答他的问题,当他转身准备离去时,想了想,提醒说道。“对了侯爷,你大可放心,这段时间那雷旗军是不会乱的,黎州也是不会乱的…不过你这数十年辛辛苦苦培植起来的党羽,他们的结局嘛,我想大概要么被杀,要么倒戈…总之你不必过于忧心雷旗军的未来,他们离开了你,在这南周国或许会有更好的前程!或许将来,侯爷还有这个福气能亲眼看到呢…”上官炎冥离开时,只留给他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定安侯听着上官炎冥这番杀人诛心的话语,他开始变得无比惊慌恐惧…因为这几日突然发生的一切,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这片迷雾他完全看不明白!他不知道操控九幽山庄这股江湖力量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他不知道隐藏在这片血雨腥风背后的人在筹谋什么,他无法预测一旦失去了雷旗军,将会对他主人筹谋的大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上官炎冥,你这个胆大妄为的江湖小人!你有种回来!你把话给本侯说清楚!到底是谁要夺本侯的雷旗军?你背后到底是谁!你们到底在策划什么!本侯要上奏京都!本侯要去陛下面前讨一道圣旨!本侯要亲自率领大军杀尽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乱臣贼子!你回来!你把话给本侯说清楚!…”,!上官炎冥肆意冷笑拂袖离去,身后传来定安侯无力绝望的声声嘶吼怒斥…随后在这片寂静无声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回旋飘荡…直至最终湮没消失。可是…前几日,在那望都峰中,五万私军交接时,定安侯不是已然设伏围杀上官炎冥成功了吗?他不是已经逼退了上官炎冥,从他手中不仅抢回了号令私军的令牌,还带着几十箱金银,在众位守将的声声恭维之中,一路满面春风,欢声笑语,带着五万私军满载而归了吗?若他定安侯已经被上官炎冥囚禁于此足足已有三日,那三日前被顺利营救率领大军返回雷旗军营的定安侯,又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一切都是按照上官炎冥的计划在进行,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暗度陈仓…偷梁换柱…其实保证上官炎冥这一切计划顺利进行的关键人物,便是那黑水令五玄之一的玄离…之前玄籍派去西越国执行寻找悲空山的任务时,意外死在了风满楼蒹葭的手上…上官炎冥组织比武,玄离才借此机会得以晋位二品高手,入了黑水令补了玄籍的空缺。在此之前,他曾是昆仑阁四大阁主之首。其实当年,他之所以能得到上官炎冥的器重,位列四大阁主之首,除了他那身高强的武功之外,还主要因为,他是九幽山庄数万杀手之中易容术最为精湛的…其实成为一名江湖杀手,便也注定了一种由不得自己选择的命运。那些看似快意恩仇的自在逍遥,背后无一不是苦楚血泪。他们只要进了九幽山庄,无论男女,闲暇之余除了苦练武功晋级保命之外,还会被要求练习易容术,赌术,用毒制毒解毒,清理包扎伤口等等。而女杀手更是别样苛责,除了要熟悉女子妆容之外,她们还会被要求练习勾引男人的媚术…歌舞弹唱,琴棋书画,喝酒陪笑,甚至缱绻缠绵…因为他们所掌握的每一项技能,将来不仅有利于他们执行任务,还能有助于他们安全撤离保命活命。毕竟面对的暗杀对象不同,若是自己在对方面前没有绝对的武功实力,那这些傍身的技巧便会非常有用了,否则一旦任务失利,就只能接受被对方反杀,最终凄惨死去的结局。玄雀曾在玄离的帮助下,成功易容成郭富的样子,帮助云江月从定安侯口中套取了当年平月关的一些真相…包括一开始云江月进入京都忠肃公府时用的易容术,其实也都是以前在九幽山庄私下跟玄离学习的。没错,现在雷旗军营中,正在军侯大帐之中,指挥千军万马的那位定安侯正是玄离易容装扮的!庆幸他身量和定安侯崔平相当,他从上官炎冥那里拿到了不少定安侯的资料,尽可能提前了解掌握了定安侯的各种习惯。那日望都峰中,上官炎冥根据他对定安侯的了解,早就得知预料到了定安侯会对自己设伏,他命玄离提前率一支人数不多的人马藏身在那处挟持定安侯躲藏的山洞之中…一炷香的时辰之内,他们顺利完成了狸猫换太子的手段,真正的定安侯由那支隐藏的人马直接从暗处转移,上官炎冥最后挟持走出山洞的定安侯早已是玄离装扮的。上官炎冥故意率领九幽山庄众人在伏兵面前败下阵来,弃了金银,丢了令牌,仓皇撤退。他故意在对阵中让自己手臂受伤,以此麻痹那群追击而来的雷旗军众位守将,让他们最终顺利从自己手中救下被挟持的定安侯,显得看起来更加顺理成章。如此一来,玄离靠着自己精湛的易容术,拿着上官炎冥的令牌,带上几十箱金银,率领五万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回到了雷旗军营…他按照上官炎冥之前定下的计划,安置好那批金银,再利用几日从定安侯手下那几个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草包副将口中拿到定安侯崔平这些年培植的党羽名单。只待等上数日联合宁王殿下那方力量,于这雷旗军营之中,对这批党羽秘密开展一番血洗清理…同时宁王殿下出示印信联络旧部归位,一旦那群曾跟随他南征北战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出现在众将士面前,自然可保宁王殿下最小成本最低风险的夺回军心,掌控住这支雷旗军。这便是上官炎冥为宁王殿下的父子设计的下半场的顺水推舟…上官炎冥之所以说下半场要靠他们自己,便是早知从来最难的,不是力量上的强弱,也不是数量的多寡,而是要让那人心站在他们那一方!如果想要得到数万将士的心,便只能凭借他们父子那份在旧部之中的威望影响,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捷径可走。纵然能够许以将士无数金银,却终是入了那凉薄的棋局…毕竟战场之中,真正坚固有力量的从来都是将士们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心,若只凭冰冷利益交换,终将只是利聚而来利去而散…南周国历朝天子于那文德中坐拥千里江山,得民心者自然江山稳固,失民心者自然社稷动荡。,!如他上官庄主统领九幽山庄数年,如今能够号令数万杀手于他身边俯首听命,难道只是凭着他那一身称霸南周江湖的武功吗?他们一方经历庙堂危局多年,一方身处江湖乱局多年,自是都明白这个道理。上官炎冥离开地牢后,直接去见了林阔。他之所以没杀这定安侯,也没让人对他用刑,不过都是答应依着林阔的意思罢了。林阔当然不会杀他,因为他想定安侯崔平能够安稳活到这南周天下安定之时,他希望到时会有一支南铮卫亲自押送他进京,押送他进那文德殿,让他当着天子陛下,当着文武百官,亲口供诉他自己犯下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无法饶恕宽宥的罪孽!毕竟杀死一个人从来都是最简单最轻松的,而让他带着内心深处无法消除的折磨,还有那无处安放的恐惧…永远在一方暗无天日的囚笼里活着…去感受命运的绝望…去感受生命的消亡…才会是最痛苦的…见完了上官炎冥,林阔和云江月觉得他们或许也该去看看…那位曾权势泼天把控朝局数十年的定安侯了。看来自今夜之后,于那定安侯而言,注定是那久困牢笼,永远伴着凄风冷雨,伴着内心煎熬,永远再无法安稳入眠的开始了…当身着青衫的林阔牵着一身月白的云江月,安静穿过九幽山庄寂静萧索的地牢长廊,突然出现在崔平面前的时候…这位曾不可一世的定安侯崔侯爷正甚是慌乱的坐在冰冷的地牢中间,眼神犹疑,似还在努力思索着刚才同上官炎冥的那番对话。他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急忙抬头,却是无比惊恐…他当然认识林阔!他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位年前扶着忠肃公府太夫人的灵柩一路离开京都无比凄苦,绕过重重山岭,返回安州老家守孝三年的忠肃公竟会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不是一直在安州林家老宅守孝吗?不是一直久病床榻甚少见人吗?那位一开始就领了滕大将军的命令,一直私下监视着林阔的安州刺史周进,不是经常送来密报说林阔很是安分从未离开过安州吗?他怎么会突然和一个姑娘出现在这九幽山庄的地牢之中?他究竟是人还是鬼?定安侯甚是震惊的看着站在牢外一脸平静的林阔,他只觉得一切似乎有些恍惚,后背直接冒起了一片冷汗,他慢慢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铁链慢慢往前走去。“忠肃公…林阔…”“许久不见,定安侯一切安好?”听到林阔对自己的问候,定安侯有些阴鸷凄然的笑了出来,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突然大声冷笑了出来,继而狠狠咬了咬牙,盯着林阔笑着摇了摇头,慨叹之余,说道。“哈哈…我说我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切…哈哈…原来是你!竟然会是你!这些年我还只当你已然废在了那京都!只当你忠肃公府林氏一脉即将走向消亡的结局!只当这些年林家诸多的惨淡变故已然早都磨碎了你那身忠肃公府的血骨和像你父兄那般执拗的心志!你可当真是林简的好儿子,林颂的好兄弟啊…这些年你在那京都藏的是真好啊!让我都开始放松忽视了你的存在,没想到本侯最终竟然栽在了你这黄口小儿的手里!”林阔甚是平静的听着他如此愤恨恼怒不平的质问自己,只浅浅笑了笑。“林阔,你好大的胆子!你究竟仗的是谁的势?竟敢和九幽山庄这种江湖势力勾结,竟敢将本侯囚禁于此,竟敢同他上官炎冥一起掠夺雷旗军营,你究竟在筹谋什么?难道你是想造反吗?”林阔看着他这般装腔作势义正言辞的模样,不屑嗤笑,慢慢说道。“造反?呵呵…我劝侯爷这两个字还是慎重些说吧!这万一哪天一不小心传到了京都,被那有心之人给听了去,可当真是会掉很多人的脑袋的!何况…真正想造反的…难道不是那位一直藏在暗处,十年前就开始布局,用一副虚伪面孔骗尽了天下万民的中书令大人吗?”定安侯瞬间大惊,直接愣在原地,他看着林阔的眼睛,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寒凉,仿佛他在凝视着一处万丈黑暗深渊…仿佛马上要将他吞噬…他感觉,这深渊就像一头林间猛兽在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向自己,它会无比残忍暴虐的啃食掉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肉,喝干每一滴血…直至最后于那无人问津的荒野之中,留下一具无人知晓的白骨…:()半岭松风半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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