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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安菲尼斯的整个猎人生涯,他从未曾见过任何一个被后天转化成龙族血脉的人类。彼时的猎场上状况频发,麦格尼尼命悬一线,加之柏邶的有意掩饰和以假乱真的表演,直到叛逃猎人达成了目的、临逃前的最后一刻,黑星双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昔日的战友早已不再是二人熟悉的样子了——不止是外貌和心思,柏邶连同身体素质也提高到了堪比纯血龙人族的水准,原本万无一失的睡眠草藉此成了老艾露此行最大的疏忽。
这是事实,就算到了委托报告上,六星猎人也大可以这样去写。猎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没有哪一个强者能够永远明察秋毫,永远做出正确的决定,尤其是在刚刚听过关乎整个大陆的秘辛和从古龙手上逃脱之后。哪怕洛克拉克的高层亲手审查,也至多在这一节上道一声“可惜”,而不会真的将罪责安在两个强者的头上。
顶级强者是猎人工会的珍贵资产,单只从种种事端中成功活下来,黑星双子就已是有功无过了。更何况先前数个小时黑星双子与柏邶的同行,是工会猎人为数不多的和死神之眸正面接触的机会。传说猎人从中得到的种种情报和对这个神秘偷猎团的了解,甚至隐隐超过了数月甚至近十年来整个工会的努力。有这样的成果在前,七成以上的官员和绝大多数的猎人同僚都不会再生微词。
然而安菲尼斯却唯独无法说服自己。
扪心自问,若论自己在与柏邶接触的期间没有一点心软,尤其是见老战友冒着生命危险渡血救人之时,潜意识中没有生出任何恻隐之心,连老艾露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看押期间的漏洞有多少是纯粹的疏忽,又掺杂了多少有意为之的成分,传说猎人至今还在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
是以封尘的一句话质问出口,安菲尼斯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做出半句解释。任凭晚辈在自己面前激动地说着些什么,老艾露的思绪却倏地飘散回不久之前,回忆起了双方接触期间的种种细节。直到一声爆鸣在耳边响起,安菲尼斯才发觉眼前空无一物。封尘在激动之余,已是转身离去,伴着一道扬尘消失在了山脊线的另一侧。
“教……教官?”连串的爆响声还未散尽,聂小洋便赶忙从舷梯上滑下来。他追到黑星双子的面前,望着同伴远去的方向:“什么情况?飞艇还等着起航呢,封尘他怎么突然就跑掉了?”
一旁的卢修和封漫云皆是脸色铁青。两人亲眼目睹了前一刻还行止如常的同伴,是如何在三言两语间忿然离去的。小龙人招了招手,在双刀手耳边低喃了几句,后者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他居然敢……我去追他!见到那家伙之后非揍他一顿不可!”
“小洋。”罗平阳出声喝止道,“麦格前辈的伤势不能耽搁,远猎号必须马上出发,我和老师会亲自去处理封尘的事,你们该回到船上去了。”
“教官!”秦水谣快步走下舷梯,心思急速运转了一番,“您不是还有其它事情要做吗?这里交给我们就好。封尘是小猎团的人,他的问题理当由我们来解决——贾晓,发信号给指挥舱,起航准备不要停下,我们留些人手在这里。这片山区离龙巢太近,放他一个人在猎场上迟早会有危险。还有……”
小团长在两个强者面前站定,面带着歉意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猎人礼:“如果封尘方才冒犯了您,我代表小猎团在这里先赔个不是了。这场委托结束之后,我们一定敦促他亲自向您道歉。”
“无妨——”安菲尼斯苦笑了一声,像是默许了小团长的安排。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别怪那孩子,这不是他的错。若论道歉的话,其实更该道歉的是我们两个老家伙才对。”
…………
回过神来的时候,封尘的四周只剩下了眩目而单调的白沙。
乘着“飞人”的力量一路狂奔,龙语者一口气爬到了山顶附近,把远猎号和同伴们遥遥的撇在了身后。新的“飞人”原型机上,几种关键材料的强度仍然有待测试,龙人大师在交付猎具时便强调过,不要让它们连续工作太久。因此即便脑海中一团乱麻,终于停下来的暗影猎人还是双手摸索着,下意识地逐一关掉了身上的大小机括。
年轻人寻了块平坦处坐下,喘息着拧开膝下猎具的阀门,手底却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嗤鸣。飞人部件上从前蓄积固体燃料的空腔,如今已经被压缩空气的机括所代替。还未排尽的废气化成一股灼热的白雾,猝不及防地对着猎具的主人喷来。封尘“啊”地一声把头别到远处,还是没能躲开滚烫的灼气,整个人失势仰倒下去,结结实实地跌了个跟头。
“该死!”龙语者恨骂一声,狼狈地从沙堆里坐起身。猎人的眼睛和鼻腔勉强被头盔护住,双颊却难逃一劫,被烫出了两片不正常的红晕。他揉了揉发痛的皮肤,又不由自主地骂道:“该死……”
高速奔行带来的刺激感逐渐散去,年轻人将气息喘匀,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封尘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如何跑出来的了,彼时的他心绪激荡之下,不知又对两位教官说了什么刺耳的话。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浑身的猎装已经轰鸣起来,随意寻了个方向,携裹着他一头扎进了雪山深处。
龙语者并不担心迷路,不远处的古龙气息就是整片猎场上最耀眼的灯塔,他停下来只是稍作歇息,顺便考虑一下接下去的安排。然而才将飞人的部件整饬过一遍,暗影猎人便警觉地抬起了头。封尘单手按上背后的短剑,龙腔视野顷刻间朝四周散开,一道气息正藏在陡坡之下,猎人视线的死角处。
空气凝固了一瞬,许是察觉到了龙语者的窥探,一个声音有气无力地自坡底响起:“喂!你这家伙……是想继续在那边看我的笑话,还是过来帮我一把?”
一分钟之后,满头大汗的贾晓总算磕磕绊绊地被封尘拽上了山顶。这一段路的坡度太陡,常时登顶就要依靠钩索一类的辅具,封尘行经时并没有注意,但在古龙种的影响下,山体进一步晶化板结,此刻光滑的峭壁宛若一条长长的滑梯,连钩索都无处固定了,也只有借助“飞人”才能顺利翻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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