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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刑部总堂的议事厅内,门窗关闭,坐着七个人,显然是在聚会议事,厅内气氛凝重,鸦雀无声,却又不象在议事的样子。
铁面神捕乔万全那张刀条脸紧绷着,高耸的鹰勾鼻下,肥厚的双唇紧抿着,不吐一字,稀稀拉拉的眉毛,眉头打结,本就不大的双眼,一眯缝,只剩了两条细缝,两条细缝里的目光却象剃刀般锋利,浏览着议事厅里的每一个人,谁也捉摸不透他闷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当家的没有开口,众人只能稍安勿躁,静候下文。
绍兴师爷余文章坐在一侧,一声不吭,他那褐色混浊的瞳仁,毫无表情,有时会让人觉得,那是琥珀做的,不难看,也不好看,给人一种无动于衷的感觉,人的眼睛不该是这个样子,人的眼睛总该有点情绪吧,欢喜、惊奇、讨厌、烦闷、……,该有的,他都没有,无论何时,他的眼神都不会显示出一个活生生人的眼神,他就用那种眼神,瞟了一眼乔万全,一望即知,总捕头又遇上了犯难的事了,其实,捕头们犯难的事,天天有,今儿个的事却非比寻常,如今,总捕头根本就六神无主。
两旁坐着京城的四大捕头,还有,就是抽着旱烟的瘦猴,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乔万全咳嗽一声,道:“弟兄们,今儿,给各位召集在一起,是要商议一件大事。我乔某人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儿商议的这起案子,属特级机密,严禁对外泄露,仅限于咱们七人知晓,也不得对家人亲友泄露片言只语,即便今后在办案时,也不得将案情泄露出去,如若违犯规矩,定当国法伺候,决不宽怠。到时候,别怨我乔某人翻脸不认人,不讲哥们义气。弟兄们,听明白没有?”
议事厅内一片整肃,众人齐声道:“明白。”
声音低沉,整齐划一。
乔万全接着道:“昨儿深夜,新上任的刑部宋尚书把我叫了去,他屏退侍从,书斋里就只剩了我与他两个人,宋尚书黑着脸问,柳仁宽的案子办得怎样了?我道,还没头绪。他一下子光火了,怒道:啥?没有头绪!都办了两个月了,连头绪也没有,干什么吃的!还想不想干了?!是的,二十五年前的柳尚书灭门案,时过境迁,有些当事人也已去世了,要破获此案难度确实不小。不过,你是谁,你是铁面神捕乔万全!你有一群经验丰富的破案专家,你可以动用各地所有的捕快精英,你手中也掌握着潜伏在五行八作的金牌线人,干了两个月,却没有头绪,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得,本官给你下达一个最后期限,柳仁宽案的破案期为五个月,今儿是十二月十五日,到明年的五月十五日,要是柳案还未破获,后果自负。
“接着宋尚书叹口气,补充道:万全,不是本官在逼你,你知不知道,当今皇上,亲自在催办此案,并再三关照,不管是什么人,若是参与了此案,即便是皇亲国戚,只要证据确凿,也要将其绳之以法,天理昭昭,国法难容,严惩凶顽,告慰忠良。这起血案台前幕后的所有凶手,务必得到应有的惩罚。五个月的破案期,是皇命,不是本官杜撰的,如到期不能破案,你我的后果是一样的,万全,好自为之吧。
“后果如何?宋尚书没有细说,我想,后果是明摆着的,就是咱们的皇粮是吃到头了,结果是卷起铺盖卷儿,灰溜溜的走人。
“其实,走人事小,说句老实话,这口饭我乔某人真吃腻了,不知弟兄们有没有吃腻?只是咱们的名头从此就砸了,落了个为天下人耻笑的下场,什么‘京城神捕’呀,原来全是些酒囊饭袋!什么四大金刚啊,临到真的要他们办一件象样的案子,全白瞎了。这口气,我乔某人可咽不下,‘京城神捕’这块金字招牌,不是咱们吹出来的,是弟兄们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一刀一枪干出来的,就这么砸了,撒手了?算了?我乔某人说啥也不干!
“柳尚书惨案,我想各位都听说过吧,江湖传说有各种版本,酒楼茶馆都当成话本在说了,当惨案发生时,我等还未入行,及至干了这一行,我想每一个捕头,都会对此案发生浓烈的兴趣吧,一个捕头,对大案奇案兴趣盎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就象猫儿逐腥一般,那是天性。可一直来,气人的是,没人要咱们去办这个案子,甚至连碰都不让碰,有时,乔某偶尔在前任刑部尚书面前谈及此案时,则立即给以颜色,厉声喝止,‘这案子刑部已有专人缉查,任何人不得擅自顾问。违者,宰!’及至到了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此案的所有线索几乎荡然无存之际,咱们呢,也把这案子淡忘的时候,却突然下了个死命令,要咱们务必限期破案,将凶犯绳之以法。吓,真叫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这世道,怪事年年有,就数今年特别多呀!
“嗨,牢骚发归发,案子破归破。来,弟兄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谈谈这个案子该怎么个破法。”
说完,乔万全眼一闭,头一仰,靠在太师椅背上养神啦。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谈开啦,有人说,去昱岭关案发地重新勘察一番,瘦猴道,其实不用去,徽州捕头吴春明,对柳尚书案很有研究,可调到京城办案;有人说,江湖盛传直接作案者是长白山的七杀手,把七杀手解到京城一审,包管招了;也有人说,没那么容易吧,搞得不好,自己回不回得来,还是一说呢;有人说,江湖传说,柳三哥与祁连派的伏魔和尚去长白山缉凶啦,看样子七杀手这回要倒霉啦;也有人说,咱们还得快去,七杀手真让柳三哥他们剿灭了,证据就没啦;有人说,买凶者就在北京,是朝中的大官,主要怀疑对象是三个人:现任兵部尚书吴楚雄,怡亲王,还有是已故皇上的心腹,太监焦公公,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也有人说,时间过去了二十五年,当年的许多人也许已不在世上了,哪来的证据啊;有人说,尽管过了二十五年,这个案子是从北京发生的,在昱岭关结束的,总归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痕迹吧,不妨分头查勘吧。
乔万全其实并非在养神,他在侧耳倾听各人议论,听着听着,他的思路渐渐清晰了,头从太师椅背上抬起来,睁开眼,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咳嗽了几声,鹰勾鼻下的厚嘴唇开始蠕动起来,众人知道当家的要开口了,立时停止了议论,静了下来。
乔万全道:“要破获此案,还真非易事,注意,下面我分派任务啦:大发、雷伟、侯小朋负责北京柳案买凶者、参与者的暗中查缉、证据收集事宜,侯小朋并以刑部捕房的名义,去函徽州府,调捕头吴春明进京,协助破案;可用、阿娟、准备准备,明天,带领十余名精悍捕快,化装成四海镖局的一支镖队,去延吉押镖,会同崔大安,去长白山缉拿七杀手,四海镖局处,我自会去打招呼,务必随机应变,设法能拿获一两名七杀手的活口回京,那就最好。哦,别忘了,带两尾最好的信鸽去,便于联系,各位,听明白了吗?”
“明白。”
乔万全一挥手,道:“拜托各位啦,议事结束,分头行动吧,我与余师爷坐镇总堂,天天静候各位的佳音啦。”
一阵椅子移动声,脚步声,霎时,众人离去。议事厅里只剩了乔万全与师爷余文章了。
余文章道:“乔爷,在下有件事,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有说。”
乔万全奇道:“啥事?说呀!”
余文章道:“我得走了。”
“走?为什么?”
余文章道:“我想,丁飘蓬应该已经知道,在月宫温泉客栈,设局下毒,是在下安排的陷阱,最后,歌女小桃喝了‘销魂蚀骨散’,当即香消玉殒,小桃是丁飘蓬的最爱,这一幕他亲眼目睹,定当铭刻在心,等到知道底细之后,必定会来找在下报仇,这个梁子,是无论如何摆不平了,在下的后半生,恐怕要如通缉逃犯一般,四处逃避丁飘蓬的追杀了。哎,迟走不如早走啊,乔爷,在下要告辞了。”
乔万全道:“哎,有弟兄们在,你怕啥?”
余文章道:“这事防不胜防啊,四大金刚总不能日夜跟着在下吧,一个走神,在下的头便没了,过几天,便会出现在苏州小桃姑娘的坟头,成了祭品了。在下还不想成为一个无头死鬼呢。”
乔万全叹道:“先生的话不无道理。不过,现在走?不行,先生不能走,等到柳案告破,我乔某人亲自护送先生回乡。”
余文章道:“到那时,也许在下就走不了啦,丁飘蓬那厮,轻功实在了得,江湖上朋友又多,而在下却毫无功夫可言,要寻找杀死在下,对他来说不是件难事。”
“先生说得有点过了,先生聪明绝顶,智谋过人,莫非应付不了一个丁飘蓬么?!刑部各位捕头,难道全是酒囊饭袋么!”
余文章沉吟半晌,道:“这样吧,从今儿起,在下表面上已经消失,对外界放出话去,余文章不干啦,回绍兴老家啦。实际上,在下还留在京城,租个四合院,躲起来,你有事就去找我。我呢,也要学学柳三哥的易容术啦,易容改扮,四处查访打探柳案线索,一有了消息,会去府上禀报,走的是后门,你在后院给安排一个房间便可,到时在下也可在那儿休息落脚,便于联系,只是你要关照看门的,有个远房穷亲戚章先生,不管多晚来敲门,都得开门接待,不可怠慢,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只能乔爷一人知晓,在下方能确保平安。等到柳案告破,在下再行告辞,从此远走高飞,如何?”
乔万全连连点头,道:“为万全计,也只有如此了。只是柳案未破,先生千万别走,先生一走,乔某人便少了一个智囊啊。”
余文章道:“不走不走,不过,我以后的身份可得变一变啦,姓章,是个满头白发的私塾老先生啦,别认不得我呀,哈哈,……其实,对这个案子,在下也心痒痒的,非常感兴趣呢。”
***
感兴趣的何止余文章一个人呢,最感兴趣的人,其实是瘦猴侯小朋。
前不久,柳三哥托自己找到嫌疑人焦公公的话,瘦猴自然牢记心头,三哥怀疑大太监焦公公是买凶嫌疑人,自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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