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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双手笼袖,幸灾乐祸道:“来这边坐冷板凳,是齐狩看你不顺眼,穿小鞋了?”
张贡摇摇头,“齐狩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来这边,是我自己要求的,想要亲身体会一下到底啥是书上的‘天高地阔’。”
陈平安点点头,“确实,以前的剑气长城,剑修太多,城头太高,占地太少。”
张贡沉默片刻,说道:“还有个原因,就是如今飞升城,规矩多,座位、名头也多。搁以前,比如说起避暑行宫,无非是隐官是陈平安,其余都是隐官一脉剑修,哪有什么身份高低,三六九等的。现在不同了,境界,薪俸,位次,地盘,职责,五花八门的繁琐讲究。”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还真不能怪齐狩这个刑官。”
张贡嗯了一声,点点头,“二掌柜你都说没办法,就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齐廷济跟陈缉聊得差不多了,陈平安站起身,跟那些酒托候补告辞几句,说到了飞升城,一定会找你们的长辈、师父好好叙旧。几个少年剑修哪里料到二掌柜说翻脸就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一个已经能够跟二掌柜勾肩搭背说荤话的少年,更是僵在当场。
一起下山,临别之际,陈缉笑道:“等我游历完毕,陈晦想要去浩然天下那边开创门派,到时候麻烦隐官帮忙选址。”
陈平安点头答应下来。
陈缉微笑道:“齐老剑仙擅长藏拙,喜欢藏私,隐官可别着了道,被他蒙混过去。”
陈平安看了眼齐廷济,齐老剑仙笑道:“是关于中土神洲和流霞洲三位私剑所传法统、所立门派的事情,我本来就没想要藏着掖着,打算到了龙象剑宗祖师堂,再给你一个意外之喜。陈缉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说,还要找个蹩脚由头掺沙子,见不得我们关系好,刚刚成为盟友。估计是没当上城主,心里边不痛快了。”
陈缉扯了扯嘴角。
陈平安说道:“暂时都算上宗好了。等到以后再有某座下宗,落魄山是祖山、祖庭、祖宗,青萍剑宗是上宗,龙象剑宗是正宗。”
得知老聋儿被之祠赶到了落魄山当了供奉,陈缉笑道:“劝架本事不高的甘棠,还在愁那两把本命飞剑?”
陈平安点头道:“白景传了剑术给老聋儿,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陈缉不再多聊此事,无官无事一身轻,他准备先向往北边游历,再绕去东边,之后南下,都是徒步,慢悠悠走着。
少年手持行山杖,穿草鞋,背着书箱,开始游学天下,身边只有剑侍陈晦跟随。
齐廷济调侃一句,“倒是跟陈山主有样学样。”
陈平安无奈道:“你这个才叫真正掺沙子。”
他们随后一起御风去往天地中央的飞升城,先前北方雪白一片的大地山河渐青、渐黄。
浩然天下那边,芒种过后,就是五月五,刘羡阳在这一天办喜酒。
陈平安跟顾璨当然是要当伴郎的。而宁姚跟谢狗,也都要给余倩月当伴娘。
上次在扶摇麓私人道场,刘羡阳说让小陌如果赶得及,也别闲着,一并当了伴郎,他是十四境,不比你跟顾璨俩小小宗主加一块都要更有排场?谢狗当然拍手叫好。陈平安便问她什么时候跟小陌办喜酒,不如今年中秋节?当时貂帽少女故作羞赧,低头喃喃,说这也太快了点。实则眼神熠熠光彩,偷偷抹了把嘴,小陌,哈哈,往哪里跑?!
不过可能是陈山主良心发现,还是让谢狗自己去跟小陌合计合计,挑个黄道吉日。
临近飞升城北部一座藩属城池,小陌跟谢狗赶来汇合,陈平安见到那两道剑光,便在一处僻静山脊停步。
毕竟无法使用三山符,风尘仆仆貂帽少女从袖中抖搂出一大堆头颅,摔落在地,有那玉璞境的开国皇帝的,还有一大堆神仙老爷的。
谢狗咧嘴道:“山主,两百二十颗脑袋,保证无一冤死鬼,不少死上两三次都不够。”
小陌点点头,“不是亲自出手杀人为乐,就是放纵嫡传肆意妄为,还有一拨修习鬼道的炼气士,故意炼化活人充当阴兵,手段阴损至极。此外其余好些手段,闻所未闻。导致整座王朝乌烟瘴气,再晚几年过去,那边的阴煞怨气恐怕都要凝出一头怪异之属了。”
那些手段,小陌是不愿在自家公子和齐廷济这边多说,尽是些作践、折磨凡俗的路数,比如有修士喜欢斩足,连妇人脚上的绣鞋一并收藏。又比如有修士带兵,困住城内一座府邸,断去水源、抢走粮食,再与那百来号人物索要各种钱财,府内人物若想要全须全尾走出,就要各自为眼珠、耳朵、四肢、甚至是连同女子的胸脯在内,分别缴纳一笔钱财,交不起钱,吃不住疼,就老老实实在里边待着,自尽也好,人吃人也罢,那修士与将卒在府外建造高台,人人兴高采烈,只是看戏。
他跟谢狗来时路上,曾经长久沉默,最后还是谢狗率先开口说了一句,万年之前都不这样啊。这让小陌愈发心情郁郁。
谢狗也不想将那些见闻写入游记内。
先前谢狗带着小陌到了那座王朝,一一仔细点检修士心湖,搜集情报相互勘验,至于出剑,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剑光一闪,在王朝各地带起一条光线,两百多颗脑袋就落地了,倒是去那皇宫、府邸、道场挑选出那些脑袋,费去她些许光阴。
陈平安问道:“杀了就杀了,你们拎来这么多脑袋做什么。”
谢狗惊讶啊了一声,“书上不都说了,经常有武将杀良冒功,滥杀领赏?”
齐廷济问道:“其余八十几个修士,怎么不一起送他们一程?”
“我就不信什么纯良之辈,会为虎作伥。不奢望他们揭竿而起,替谁讨要什么公道。但是看不下去,一走了之都不会?”
“留着做什么。”
听到这里,谢狗揉了揉貂帽,大略解释道:“这些活口里边,半数已经在密谋造反了,其余半数,只在战场上出过手,确实是贪生怕死,不敢放个屁,他们倒是不忍去那些小国城池作恶,怕沾染红尘过多,杀戮罪业过重,有碍道心和修行升境。先前有些修士就像齐老剑仙说的,想要一走了之,结果都被皇帝老儿派人去道上截杀了事。摆明了是贼船好上,想要下船可就得拿命当买路钱了。”
说到这里,谢狗拿脚尖踹了踹那颗尚且头戴冠冕的脑袋,喏了一声,“就是这厮,有点道行,表面上是个修行雷法的正经道流,背地里是个鬼道高手兼有兵家神通的,靠杀人涨道力,战场就是道场嘛,真是省心省力了,死人越多,他麾下的阴兵越多。所以来到五彩天下,才短短十余年光阴,这鸟人就有跻身仙人境的迹象了,将来那股怨气道显,再与它互为护道人,他可不就是奔着飞升去的。”
齐廷济冷笑道:“好谋划,如此说来,还真不是什么贪功冒进的躁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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