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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便是昔日鸡鸣驿那个小小地驿丞,这事他自然是早就知道了。当日在鸡鸣,众人皆知他已属意马驿丞的女儿,可是马怜儿却不顾他地脸面,纵马急追奉旨进京的杨凌。让他大大地丢了脸面,他不但对马怜儿憎恶已极,也对杨凌大生恨意。
奈何天不从人愿,杨凌进京长伴太子身边,得此机缘成为从龙伴驾地新宠,现在已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热的内厂提督,除了心中嫉恨,他也毫无办法。只能慨叹老天无眼。
不过他倒未想过杨凌会对他不利,杨凌查的是税赋,和他不沾边儿。两个人又无怨无仇,他怎么会想到他的监军同时也是江南关税镇守太监的袁雄犯了事,竟而顺藤摸瓜。把他贪墨的事也给查出来了。
“呜~~~呜呜~~~”,号角声突兀响起,随即军鼓雷鸣,毕都司从梦中惊醒。勃然怒道:“是谁擂鼓鸣号?活地不耐烦了么?”
亲兵郑大鹏就睡在外室,听到都司大人咆哮,慌忙一咕噜爬了起来,披上袍子跑到门口向外察看。
中军大帐是四四方方一处军营,四周以半人高的木栅栏隔开,栅栏外边左右、后三方如众星拱月一般分设五座大帐,驻扎着毕春亲自选拔调教地三百名亲军,再外边才是普通士卒居处。
郑大鹏瞧那五座军营毫无动静。都司寝帐前方那座帅帐周围侍立的兵丁迎着清晨第一缕朝霞阳光伫立不动,看起来似无什么异样,忙跑回去道:“禀都司大人,外边没有什么异状,帅帐前兵丁也仍坚守岗位。。。。。。”。
他话音未落,亲兵队长关受英就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跑了进来。毕春正起身着衣,见他进来,他冷哼一声。一边向身上披着战袍。一边瞪起三角眼怒冲冲地道:“这些混帐整天混吃等死的,是不是一点军规都不懂了?我不是说过后天钦差大人来时。才可以吹集兵号、擂聚将鼓吗?混小子都睡出臆症了?”
关受英脸色苍白地道:“大人,正是钦差大人到了”。
“啊?”毕春大吃一惊,刚刚抓起的锁子甲哗啦一声掉到地上,他惊疑不定地道:“他何时来的?我怎么不曾听到丝毫消息?他现在何处?”
关受英说道:“标下也不知道他几时进的军营,现在他已在帅帐等候大人呢”。
毕春眼中惊讶地神色闪烁了一番,然后慢慢弯下腰捡起锁子甲,缓缓套在身上,然后一根根系着绊甲丝绦,沉声说道:“集合亲军,列队帅帐前侍候,本官去见见这位杨大钦差”。
关受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吃吃地道:“大人,钦差大人带来地人不由分说就缴了兄弟们地兵器,现在全被看押在帐中,有擅动者格杀勿论。杨。。。。。。杨大人还认得我,才放我出来,说让我请大人去帅帐相见”。
毕春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已好歹是一军主将,杨凌这是甚么意思,摆威风?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要抓我?什么罪名?”
毕春紧张地想了半晌,不法地事当然做过,而且还不止一件,可是他奉旨下江南不是查税赋的事么?江南卫所风气一向如此,他凭什么拿我开刀,又凭什么越权办差?
毕春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一把配刀系上又取下,取下又配上,正忐忑不安时,门外有人高声叫道:“卑职内厂百户郑广德,奉钦差大人令,恭请毕都司帅帐相见!”
毕春一咬牙,将那柄配刀往桌上一丢,“腾腾腾”地大步走了出去。
帅帐前,二十多名装束整齐、衣甲鲜明的将校,正迟迟疑疑地向帅帐内走,这座帅帐此刻在将校们眼中犹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眼见帐前几十名厂卫番子打扮地人手按刀柄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由得叫人心头陡升一股寒意。
他们瞧出那些手按刀柄的番子有的背了长弓,有地腰插火铳,有的还配了连弩,诸葛神弩一发五支,近距离内根本叫人避无可避。
丁林找的五名亲信,都是军中的中下级官佐,品秩虽然不高,却比那些站岗放哨地士兵要强上许多。有他们带路引路,一路势如破竹,所有的岗哨都被剪除,等到集兵号、聚将鼓一响,将校士兵们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时,同样装束的陌生士兵已守住了每座营帐。
同样是大兵,却能对别的军队、其中还包括许多将校们斥喝下令,让这些海宁士卒感到十分自得。他们可不信这些士卒和将校此时已屈居劣势还敢有人造反作乱。是以威风八面,目中无人,这一来那气势更叫人摸不透他们地实力和底细,也更加无人敢轻举妄动。
海宁卫军一边巡弋一边高声宣布钦差将令:“所有士卒在营帐内候命,把总以上将校立即赴帅帐迎接钦差大驾。有不遵将令者。杀!有士兵擅离营帐者,杀!有反抗逃离者,杀!”
待卫军们喊到第三遍,开始有将校壮着胆子披挂整齐走出了营帐。不过为免误会所有人都不敢佩戴兵器。喊到第五遍时所有将校都集中到了都司行辕的中军帐前,按官职高低排好,战战兢兢走入大帐磕见钦差大人。
门口的番子凶神恶煞,可是钦差大人见了他们却满面春风,一团和气,多少令众位将校放宽了心事。
帅帐内从帅案处起,雁翅状向两翼排开,左右各站了两排番子。每侧四十人,将端坐帅案后的钦差大人围在中间。众将分开左右,头前两员将领一位是龙山卫指挥副使陆季云,一位是指挥佥事丁林。
陆指挥是毕春亲信,他不知钦差大人黎明突袭,先挟制三军,再将所有将校集中帅帐有何用意,心中极是恐惧。丁林眼见大局已定。整个营盘已在钦差大人控制之内。脸上却得意洋洋,还带出几分淡淡地笑意。
帅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镇纸。一方砚台足有一尺见方,桌角竖着紫檀木地箭盒,内插二十枝火牌令箭。
风流倜傥的钦差大人坐在上边,手中把玩着一枝毛笔。他不说话,帅帐内便也寂然无声,六十多人挤在这帅帐之内只听到一阵压抑无比地呼吸声,让众人心中地压力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只听帅帐外有人朗声道:“报钦差大人,龙山卫指挥使、毕春毕都司告进!”
话音一落,只见一位身披锁子甲的将官大步走了进来,他昂昂然一直走到帅帐前,眼见离帅案已近,左右刷地闪出两个番子,举刀一拦,厉喝道:“见礼回话,勿须靠前”。
那将领忍高高颧骨下瘦削的颊肉抽搐了一下,一双白多黑少的三角眼向上一挑,似要勃然大怒,可这眼神一挑正迎上杨凌气定神闲地一双眸子,不由凛然垂下,略一迟疑,然后双手将战袍下摆一荡,跪倒在地道:“下官毕春,磕见钦差杨大人!”
杨凌手中旋转的毛笔一停,瞧着这位顶盔挂甲跪在眼前地将军,忽地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识的那个冬日。
那时他在路边井口打水饮用,那水凉凉的,水中还有起浮的冰块。一位将军盔甲鲜明,骑着战马走到他地身边,颐指气使地用马鞭指着他的鼻子斥喝。
时过境迁际遇无常,匆匆一别,如今他却要拜倒在自已的脚下了。杨凌感慨地叹息一声,缓缓起身道:“毕将军请起,鸡鸣一别,原以为你我相见无期,想不到今日重逢,却是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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