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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来了来了。”章阿柳大声应答着,然后低头对梁祯道,“这张师来了,全村人都得去,你们俩就现在这歇会儿,万万不可露面。”
梁祯当然不会反对,当即道:“我们都听伯母的。”
躺在里屋的黑齿影寒也听到了外面的喧嚣,但她的身体,却不允许她去一探究竟,只好逮着梁祯问:“外面怎……怎么……这么吵?”
“太平道的张师来了。”梁祯说着轻轻地托起黑齿影寒的脊背,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将那只很有质感的褐色木碗递到她嘴边,“来,喝点。”
黑齿影寒微一皱眉:“太……太平道?”
“就是一蛊惑人心的邪说。”
梁祯叹了口气:“唉,除了伯母,这村人几乎都信。我有点后悔,把你带到这里。但又不知道,哪里,才能安安静静地养伤。”
被褥忽然动了,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搭在梁祯手上:“放心吧,我……能保……保护好自己。”
窗外喧嚣渐盛,窗内却安静得很,因为两人的五官六觉,已经全部用在对方身上,再难分出一丝,去给窗外的喧嚣。
梁祯在村里休息了一晚上,直到次日五更天,方才抢在张师出门前,踏着凌晨的星光,策马而去。
从令支县到蓟城,不惜马力的话,要差不多十天时间。但梁祯走得特别慢,多花了足足一倍的时间,才回到蓟城。与往昔相比,这座百年雄城沧桑了不少,在残阳的照射下,就如同一个行将入木的老人,痴痴地看着遥远的中原(注:1)。
不知什么原因,今天等在城门外准备排队入城的队伍几乎消失了,因而梁祯甚至不需亮出武官的身份,也能不受阻滞地进入城门。
青石板铺成的市(注2)街面上,不见一个行人,两旁那曾经客如云集的商肆,如今也是门可罗雀,仅剩的看铺伙计,慵懒地趴在柜台上,只是时不时地伸出手,驱赶一下贪婪的苍蝇。
“兄弟,问个事。”梁祯走进一间果肆,这间无人问津的果肆,在年初可是要排半个时辰的队,才能入内采买的。
伙计一见梁祯亮出腰牌,再打量了一眼他的衣着,脸“刷”的一声就绿透了,赶忙跳起来,弓着腰满脸堆笑地问道:“呃。军……军爷,您……您有什么……需……需要的吗?”
梁祯压根就没打算采买,因而直接开门见山道:“最近的生意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冷清了这么多?”
“呃……呃……军爷,您,您是有所不知啊。”伙计的腰弓得更厉害了,“今……今年收成坏……赋税……又……又重……所以,都,都没人买东西了。”
“原来如此。”梁祯点点头,伙计的说法倒与他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颇为相似,“叨扰了。”
“哪里哪里。”
出了集市,梁祯便直奔州衙而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梁祯还没有见到州衙的样,就被甲士给拦了下来。这些甲士,无一不身披圆领扎甲,铁罩遮面,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而且,他们的站位也很是讲究,刀牌在前,长戟居中,拒鹿后,还列着一队弓弩手。别说梁祯一人了,就是给他二十甲骑,都不一定能冲过去。
“我是宗将军帐下文书。”梁祯跳下马,掏出腰牌交与带头的甲士。
“外出做什么?什么时候出去的?”甲士接过腰牌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却没有递还梁祯。
梁祯掏出军书,交给甲士:“奉命外出,现事毕复命。”
甲士接在手中,一字一句地读着,最后又仔细地对过了军书末尾的军印,才将军书与腰牌交还梁祯,拱手道:“文书莫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怎么会,怎么会。”
从这里到州衙,本来也就是两百步的路途,可梁祯足足被查了三次,耽搁了整整一刻钟,才得以进入州衙。
州衙内,梁祯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吉从事,此刻他刚从宗员的公厅中退出来,眉目飞扬,不知是被嘉奖了,还是自己的什么建议被宗员采纳了。
“吉从事。”梁祯拱手行礼,正想问他是何事这么开心。可吉从事却并不理会他,径直从梁祯面前走过,似乎并不曾见到他一样。
梁祯藏在左掌后的右手狠狠一握,被故意无视的感觉,令他很不爽。
还是先去见见将军吧,他对自己还是挺不错的。梁祯想着敲响了公厅的门。
跟一年前相比,宗员老了不少,发际线上移了一个半指节,剑眉、戟须都像染了一层霜一般。那宽宽的肩胛、笔挺的脊梁,也缩了,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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