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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常看到这样一群人。
他们衣衫破旧,聚集在路边,有的趿拉着鞋,露出黑糊糊的脚后跟,身上散发着浓重汗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男人的人造革包里有各种工具:斧子、锤子、凿子等,女人手里拿着一卷铁丝或者刷墙用的滚刷。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个纸牌子,上面写着:瓦工、木工、油漆工、水暖工、封阳台、干零活儿、疏通马桶。
一个妈妈领着儿子路过时,她指着这群农民工对儿子说:“你要是不好好儿读书,长大了就会和他们一样。”
农民工蹲在路边,每当有用工者上前攀谈时,就会一窝蜂地冲上来,商讨价钱。更多的时候,没活儿可揽,他们聚在一起闲聊或者席地打牌来消磨时光。下雨时,会像燕子一样缩在钟楼的房檐下,看着天空发呆。
他们在钟楼下避雨,钟楼是不愿意撑开的伞。
阴三儿用纸牌子挡雨,耳朵上夹着的香烟被雨淋湿了。
伍小柒靠墙坐着,从脚板上撕下一大块死皮,塞到嘴巴里咀嚼,他觉得很筋道,有嚼头。
阴三儿突然扔掉了揽活儿的纸牌子,对伍小柒说道:我的手痒痒了。
伍小柒说:我也是。
一个打伞的美女从兄弟俩面前走过,美女穿着一件淡粉色豹纹紧身套裙,翘臀巨乳,黑色丝袜包裹着修长美腿,香肩袒露着黑色的乳罩带子。多年前,街上流行一种真丝的白色上衣,就是好像在给人说自己戴了乳罩的那种;后来,开始流行透明的乳罩吊带;现在,街上的美女索性抛弃了伪装,故意把鲜艳的乳罩带裸露出来,展示给路人。
美女的高跟鞋踩在路上,溅起水花,背影性感迷人,高跟鞋嗒嗒的声响踩在兄弟俩的心上。
兄弟俩的老家在陕北,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性意识的觉醒。
有一次,兄弟俩在农贸市场游逛,两个小孩子去了一个批发商场的楼顶,楼顶有个小亭子,刚刷了油漆。他们看到一个男的在亭子里坐着,怀里揽着一个女人。那男人用小剪刀还是什么东西,在柱子上刻字,女的很害羞,低着头不好意思看那行字。这对谈恋爱的男女走了后,兄弟俩跑过去看柱子上刻的什么字。
那是一句话:打炮不算坏,为了下一代。
两个穿拖鞋的脏孩子站在楼顶,咬着手指,这句话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因为一句话,他们的童年毁了。
20世纪80年代,农村计划生育工作搞得如火如荼。在他们的陕北老家至今能看到这样的标语: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他们的父母共生了七个子女,七个子女都是80后,老大和老二不幸夭折,所以,伍小柒一直喊阴三儿为大哥。父母为了躲避计划生育,东奔西走,他们住过水泥管子,在工地上筛过沙子,修过桥,筑过路。
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家。
在一个县城,父亲贩卖水泥,母亲在手套厂打工,一家人租房住了十年。
他乡成为故乡,孩子们长大成人。
1999年,阴三儿和伍小柒因盗窃、抢劫被关进了监狱。
父母欣慰地说:吃公家饭去了。
他们犯罪绝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无法改变贫穷的生活。
监狱是一所学校。几乎每所监狱的监规中都有一条:禁止交流犯罪技巧。这说明犯人们时常交流自己的本事,正如写有“禁止大小便”的墙下肯定有人大小便。盗窃自行车的小偷丁新军在监狱里学会了盗窃汽车,毒贩唐海波在狱中拜师学会了制作毒品。
阴三儿在监狱服刑期间,一个抢劫犯对他说:“别抢银行借记卡、信用卡,自动取款机有监控,银行门口和路口也有,能看到你的脸。抢了手机后,要把卡扔到水里。”
阴三儿对手机不太懂,他进监狱的时候,街上正流行BP机,使用手机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有,也是那种砖头似的手机,俗称大哥大。
他出狱的时候,街上的人已经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机,而他兜里揣着一个BP机。
入狱前,监狱扣押了随身物品,出狱时,狱方会交还给刑满释放人员。除了BP机,阴三儿的兜里还有两块钱一盒的人参烟,这种烟现在涨到了六块钱。
10年前,煎包卖1块钱7个,现在涨到了1块钱2个,猪肉由5块钱一斤涨到了18块钱。
阴三儿走在街上,觉得恍如隔世。
很快,伍小柒也刑满释放,两人一起去燕京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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