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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鸣钟连敲了九下之后,养心殿西暖阁内小佛堂的门终于打开了,手持念珠的康熙一脸平静的走了出来。几名侍候的宦官立刻奉上净盆手巾,康熙略一擦拭便坐到了窗边炕上,先饮了一碗奶*子,然后在炕几上的奏章中抽出一本认认真真的阅读了起来。
不过从求神拜佛的过程中获得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多少时间,当看到河南巡抚奏报省内多有饥民聚众落草之后,刚刚还一脸神圣的康熙杀气腾腾的在奏折上批示道“河南连接京畿、湖广并安徽,地势甚为紧要,断不容有失”、“海逆僭称前明,致使人心变乱,各地匪乱丛生,适时当用重典匡正”等血淋淋的字眼。
“万岁爷,”看到康熙把这本奏折批完了,伸手接过奏章并让小苏拉仅直送往内阁的统领太监李德全轻声的报告道。“海拉逊海大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海拉逊从康熙五年开始就出任了总管内务府大臣,算得上康熙最贴心的臣子之一,听得他要觐见,康熙当然明白是什么事情,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奴才海拉逊叩见万岁爷。”虽然是心腹信臣,但须发已经苍白的海拉逊进门后还是恭恭敬敬的给康熙大礼叩拜,当然这也是康熙最满意的地方,否则也不会让其在内务府这个油水十足的地方呆上那么久了。
“你心急火燎的等在外面,可是南面有什么消息了?”
康熙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但海拉逊却听得明白,只见他躬身道:“多罗靖定贝勒从江北大营派人快马送来警讯,福京那面的前明余逆已经诏告天下将迁都江宁,另外伪帝还诏令伪夏王郑克臧即可组织北伐以驱逐本朝光复中原。”
所谓多罗靖定贝勒指的是另一位总管内务府大臣、宗室出身的飞扬武,其在内务府中主管都虞司和武备院,这两个单位中,武备院是掌握御造兵器的制作和储备,而都虞司名义上是掌内务府所属武职官的铨选、任用及围猎、捕鱼之事,但暗地里也负责对百官的监视(有人说,康熙一朝不是没有特务政治吗?可惜事实是不容掩盖的,清代真正撤销特务政治实则是从日后乾隆年间才开始的,此时满人统治已经稳固,皇权已经彻底凌驾与一切,不担心再有人谋逆的清廷才真正撤销了特务机构,而在宫廷斗争极其剧烈的雍正朝、在汉人尚且有反抗精神的康熙朝、顺治朝其实都有各种名目的特务组织)。不过如今内忧不如外患,所以飞扬武的业务重心也相应发生了转移。
“如此说来,海逆北犯已经铁板钉钉喽?”康熙停笔想了想,随后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朕信得过马齐,想来有江北和安庆两大营,海逆也没有那么容易打到黄河边上。”
康熙和海拉逊口中的江北大营是指大本营设在扬州的江防清军,其防线东抵通州,西至江浦、**,共计拥有苏北、鲁南、豫东、冀南等地调来的清军七万余人;而以安徽首府安庆为大本营的长江下游西段江防清军同样也有不下五万之众,再加上康熙早就调度好的来自豫南等地二线增援力量,其实康熙并不十分担心郑军的兵锋。
然而现在清军是处于两线作战的境地,北面的消息相对更牵动康熙的注意力,因此他特意问道:“马思喀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出身富察氏的马思喀是两江总督马齐的长兄,如今正以领侍卫内大臣兼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身份在安北大将军费扬古的身边听命,当然听命是假,监军是真,为此,根据康熙的要求,北征大军一日三奏报中他的奏折是必不可少的。
可康熙问得随口,但海拉逊却是一愣:“万岁爷,马大人的折子并不递往内务府。”
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笔随即以掌加额:“是朕忙糊涂了,这事该问银台,好了,你且下去,南面有什么事,记得无论多晚都要来报与朕知。”
海拉逊应了一声却没有跪安,这使得康熙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只见海拉逊咬了咬牙:“奴才还有要事禀报,请皇上屏退左右。”
康熙看了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内侍们,首领太监李德全当即知趣的倒退了出去,不一会暖阁里就只剩下海拉逊和康熙两人
李德全心神不属的在养心殿外的平地上踱着步,西暖阁里砸杯子的声音和海拉逊告罪的声音他都清晰可闻,然而康熙没有开口传唤,他也只能在外面静候着,同时还要分心看顾那么小苏拉们不要靠得太近了
“李总管。”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额头青肿的海拉逊退了出来,李德全刚刚想跨步进殿,却见海拉逊跟他打着招呼。“刚才的事对不住了,还请李总管不要放在心上,实在是事关机密,不方便有第三人在场。”
“海大人说得哪里的话,都是为皇上效命吗。”李德全打着哈哈回应道,事实上内务府和内监彼此争宠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他自是不会把海拉逊的几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当成缓和的信号。“我一个畸零人又怎么会多想。”摆脱了欲言又止的海拉逊,李德全匆匆进殿,就看见西暖阁里一片狼藉,他立刻收拾起来,同时宽慰着背手站在大衣镜前生气的康熙道。“万岁爷可消消火,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咱大清怎么办”
“完蛋了才好。”康熙闷闷的说了一句。“就这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这么多人算计着,不如送给海逆好了。”李德全一惊,事关皇位,这可不是他一个家奴可以说道,好在康熙也就是发泄一下,并不准备跟李德全交底,这才安了这个老奴才的心。“传张玉书觐见。”
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张玉书来是来了,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其他几位大学士如兼领兵部尚书的协办大学士开音布、兼任礼部尚书的文华殿大学士索诺和等一个不拉,而且各个脸色苍白,甚至有几个头上冒着虚汗。
康熙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强按住心头的恐惧,淡淡示意众人平身,这才用压抑的口吻问道:“诸卿突然齐聚,可是征北大军出事了吗?”
“回皇上的话,”文渊阁大学士席哈纳看了看左右,只见所有的人都不开口,不得已硬着头皮报告道。“安北大将军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是甘肃。”
康熙才舒了一口气,忽然目光一凝:“甘肃,难不成是札什巴图汗又卷土重来了?”
要知道如今甘陕的大军已经北上抄噶尔丹的后来去了,这个时候若是札什巴图汗乘虚而入,那造成的损失就大了,少不得要沦陷些州县,甚至甘州、肃州等大城也要受到威胁。
可康熙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尽管已经往恶劣的方面去想了,但实际情况却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危急:“皇上,不是札什巴图汗,而是策妄阿拉布坦的西准兵马。”
看着康熙瞬间铁青的面孔,协办大学士张英言道:“皇上,如今事态已经十万火急了,甘肃不保也就算了,可万一西路大军的后路中断,那可是退也退不得,进也进不得啊。”
张英这话其实说得还比较婉转,什么叫进退不得,孤军深入的张云翼部只要粮道中断,就注定要断送在漠北的荒原上。更为可怕的是,一旦这支围堵部队完蛋了,两部准格尔人会师之后,主力清军原本的兵力优势就将不复存在。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两部准格尔军还有心结,心不往一处使,不会师,可陕甘再无一支有力的兵马能用来抵御西准的军队,到时候甘肃丢了是小事,陕西受到威胁影响才大了。
“立刻命令川陕总督王梁抽调川中兵马开赴甘陕。”康熙下意识的命令道。“再派人追回费扬古,另外派人与噶尔丹议和,将喀尔喀许个他,今后两个以大漠为界,互为兄弟。”说到这,康熙醒悟过来,以草原民族的心性,自己想就这么收手是绝无可能的。“只要噶尔丹同意议和,朕,朕可以下嫁皇女。”
和亲的字眼瞬间浮现在一众红顶大臣们的脑海里,这是何等的屈辱啊,让康熙这么一个好名的皇帝亲口说出来,想必此刻一定是心如刀割般,然而要想保全陕甘,保全满八旗最后一支精兵,康熙不得不出此下策。
“昔日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报复,如今朕尚且春秋鼎盛,又如何不能效仿先贤。”看到一众大臣诚惶诚恐的表现,康熙却故意轻描淡写的说到。“只要先击败了海逆,夺回江南财赋之地,区区准格尔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康熙说得豪迈,但一众满汉大臣心头却愈发的沉甸甸了,康熙的话是没说错,相比弓马娴熟又惯于大规模机动的准格尔骑兵,南面的郑军似乎好对付一点,可在南方指日北伐的形势下是光嘴上说说就能击败对手改变眼下内外交困的局面了吗?殿内的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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