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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金陵一战天下皆惊,玉王战死,玉王词也是死的死俘的俘,最终在诏狱之中,舒淮谋划了二十五年的计划浮出水面,虽然大局已定,但是依旧是朝野皆惊,那年冬天,乘着北京城的大雪,从紫禁城中传出一道天子圣旨,两京一十三省处处发放,除此之外,还特意多抄录了两份,一份送往天下盟一份送往金陵的一条小巷之中,没人知道圣旨中到底写了什么,但是从那之后,朝廷和江湖之间的关系似乎缓解了许多,白敬将白轻尘送回巴蜀之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新的剑神,而江迁月和商吾秋却成为了天下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
三个月后,当天下盟带领江湖群雄到清平镇剿平长生殿余孽的时候,那里已经被锦衣卫封锁,他们远远地看着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焚尽,边疆上的清平镇不复存在,商渊卸任之后,玄幽教在商吾秋的带领下,以霹雳之势迅速整合了原本玉王的势力,他们重新控制了一个城镇作为各国往来交易的地方,清平镇不复存在,仅仅三年之后边疆诸国的商人和江湖人士便只知玄幽教不知清平镇,但是玄幽教亦知大明不可冒犯,故而他们的势力也止步如此,从不肯涉及大明国内,不过,据江湖传言,玄幽教教主在秦淮河岸有一处行宫,那是玄幽教在中原唯一的行宫,而商教主每年总要去那里住上半个月。
清平镇的消失在江湖上没有引起特别大的反响,因为与此同时,一个名为“秋月小筑”的门派出现在江湖上,按理说江湖上每天都有门派出现也有门派消亡,这本不是什么新闻,但是秋月小筑的掌门人却是当时风头正盛的江迁月,门派就坐落在金陵城中,它与大报恩寺一东一西,一个威严庄重,一个却多了几分隐于市井的随意,秋月小筑除了传授武功以外,还传授仵作验尸之法,他们的门人被告诫不可轻易用武功争强好胜,但若在江湖道义或是生命威胁之前,亦可以施诸以武力,他们的武器只是一个薄薄的铁片,但他们在江湖上的威名却无人敢小觑。
当秋月小筑落成那天,大报恩寺的四大神僧、天下盟的方盟主、利市会的三大财神、云滇金剑、剑神等人都亲自到场祝贺,甚至连数十年不出山的花之神也亲到南京为秋月小筑送了一朵不败牡丹,据说此花不但四时不败,而且花香所到之处对修炼内功大有裨益,而远在边疆整合西域的商吾秋也现身金陵,不过,他只待了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去,玄幽教到金陵往来三千余里,即使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半个月,商吾秋虽然只在南京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却为此累死了八匹快马,耗费了二十日的时间,江迁月和商吾秋的情谊天下亦知。
十年后,秦淮河。
夕阳西下,极淡的云彩飘在天边,被阳光染上一层妩媚的颜色,秦淮河像是一面镜子一般,将天上的景色原样拓了下来,只是当微波兴起的时候,涟漪像是吹皱了画卷,才让水鸟分清了水和天的区别。
一艘乌篷船在江心之上,船上虽然有个撑船的船夫,但他也一派气定神闲,似乎并不着急过江,反而只是随波逐流欣赏江上的美景,当船至江心的时候,他甚至将船桨放在一边,躺在甲班上开始休息,他看着天上浅淡的云彩,想着方才那几位客人出手阔绰,今天回家的时候可以把媳妇儿前些日子看上的簪子买了带回去,那簪子上面镶着银花,她跟自己已经念叨两个月了,只是那一根簪子便要二两银子,他实在没有这份钱,今日那位穿紫衣裳的大爷一出手就赏了他十两银子他心里别提多美了,而且他一想起媳妇儿看到那簪子的表情,就像是一条蜜水做的河流进心里那样甜,他的鼻尖翕动,一股鱼香传来,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思绪就像水鸟一样无拘无束,不禁想着屋里的鱼汤有多么美味。
那确实是一锅很鲜美的鱼汤,江迁月小心搅者汤汁以免糊了锅,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搂着怀里的人,黄洛洛如今已经将头发挽了起来,岁月在她脸上难免留下细微的痕迹,但是她的眼睛还像是一名少女一般,她抽搭着鼻子在江迁月怀里望着锅里的汤,仿佛那对她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他们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多年来的柔情蜜意早在眉眼之间。
“啧啧啧,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考虑下我们的感受好吧?”
化骨芙蓉在一旁忍受了许久才终于说道,得益于花神谷的医术他的性命终于留了下来,但是花神谷毕竟不是真的神,没有断臂再生的本事,不过他虽然空了一只袖子,但却没有因此消沉,反而在江迁月的帮助下独创了一种单手暗器的功夫,这些年武功不进反退已经成了花道一品中的第一。
“我们哪有?你看人家龙玉生都没说什么。”黄洛洛不满的瞟了他一眼。
她说的龙玉生就坐在化骨芙蓉的对面,他如今的头发和胡子都比十年亲更长了,他双腿盘在地上,拂尘搭在臂弯,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坐着,仿佛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外的神游妙境,化骨芙蓉见黄洛洛拿龙玉生这个出家人说事,他虽然能言善辩,也被她噎个半死。
商吾秋跟白敬挨在一起,他们都是爱酒胜过爱肉的人,虽然两人面前正有一坛开封的好酒,他们一面聊天一面推杯换盏,他们现在都是江湖上的大忙人,每天都有许多决策需要他们来做,而他们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江湖的格局,闲暇时光对他们来说早已成为了一种奢求,但是唯有每年在这条小船上,他们从不聊江湖上的大事要闻,除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两人偶尔也会聊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但是他们俩聊得最多的还是武功,毕竟是两个武痴,而江湖上跟他们同一个境界的人也不多了。
这两人一个是魔教教主一个是当代剑神,若是在十年前的那个江湖中,他们最多也就像他们的父辈一样,虽然神交已久,但是碍于正邪立场所以很难有像他们这样在一个锅里吃鱼的经历,随着商吾秋成为天下盟的长老,他又改进五方鬼帝决之后,江湖上对玄幽教产生了极大改观,甚至以往的正邪观念在这些年也逐渐发生变化,从秋月小筑入世以来,江湖人便越来越关心真相,在座的六人除了化骨芙蓉以外,都刚刚才到而立之年。
屋外的船夫不会知道,他的这些还算年轻的客人是一群举手投足间便可以让天下风起云涌的人,一扇薄薄的门扉便隔绝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们曾经对江湖充满憧憬,如今他们不但身在江湖,而且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改变着这个他们熟悉又陌生的江湖。
江迁月看锅中的汤快要好了,便也放下了锅里的勺子,他的目光透过船上一扇小窗,也看到了被夕阳染色的天空,他常常在想,十年前的那天,舒淮到底在天上看到了什么呢?以至于从那之后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往往喜欢看天,有时候他看到的是门人报上来的奇宗怪案,有时候看到的是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有时候看到的是黄洛洛的一颦一笑,他不知道这些年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但是江湖和朝廷的和平已经持续了十年,这点一直是他骄傲的事,今天,他看到的是江平那张老实憨厚的脸,他终于在江平的基础上又走了一步,他如今看到了江平曾经渴望而没有达到的风景,世人都说秋月小筑取自江迁月和商吾秋两个人的名字,江迁月从来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他和商吾秋、黄洛洛几经生死,他们的情谊远远不是患难之交能形容的,后来,他把黄洛洛娶回了家,又把商吾秋的名字放在了他一生梦想的门派之中,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事。
江湖中有许多人好奇商吾秋每年来金陵做什么,因此传出了各种各样的传闻,甚至有人说这是商吾秋为了入主中原做准备,商吾秋自然不屑去解释这些事情,其实他每年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自己休息休息,他这个教主的位置虽然有无数人眼红,但是他天生就是个纨绔子弟,他从心底根本不愿意接这个苦差事,不然当初也不会闹出清平镇哪一出,所以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放松自己而已,至于为何一定要在金陵,他曾经说:“只有在江迁月身边,才能真正放松。”
所以,商吾秋在金陵的时候,做的最多的是便是和江迁月喝酒,这些年虽然江迁月依旧不爱喝酒,但是他的酒量却也见长,这都是商吾秋拉着他逼出来的。
不过,他给门派取名秋月小筑还有一个原因,那是因为江平曾经说过一句话,他看着天上的海鸟从船外一飞而过,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中秋之夜。
黄洛洛见他又在看着天发呆,知道他一是在想事情,便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江迁月道:“明天去看看爹吧。”
“好,正好也一起看看老头子,咱们有一个月没去了吧。”黄洛洛自顾自的说道,早在两人成亲之后,他们便将坎离生的坟墓接到了金陵,就葬在江平的旁边。
“你想爹了?”黄洛洛问道。
“嗯,想起了爹当年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平生唯愿凭微薄之力,除武林冤狱,能让死者安息,生者无愚,愿做武林中的一轮秋月,照江山永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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