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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周知县眉头一皱了,讼师可一贯不受官府待见。
林延潮继续道:“你说这无中生有之事。若非我林家待你女儿不薄,你又何必让你女儿自伤身体,若非我林家待你女儿不薄,你又何必找个说话毫无条理的妇人作伪证。”
“你越是处心积虑安排这些,越是显得你心虚啊。你安排下重重下作手段,以为糊弄我等也就罢了,但老父母大人有青天之名,你这等手段,焉能瞒得过他。”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谢总甲恼羞成怒。
“你在说老父母大人乃青天,这句话竟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谢总甲,我没料到你几时这么大胆了。”林延潮嘲讽道。
又是哄堂大笑,场外的百姓十分欢乐,这样的官司已是许久没见过了,这样聪颖的小孩也是难得一见。
“你……臭小子,我怎么……”谢总甲牙齿都要咬碎了。
“谢里长,你再这样下去,本官可要视你为咆哮公堂了。”周知县不紧不慢地拿着茶盖,挑去茶水上的茶末。
“小民不敢。”谢总甲冷汗滴落,当下回到原处。
“林延潮,你有几分口才,但不要以为捧了本官,本官就会信你。你们林家诉大娘犯了七出,道理又在哪里?”
好一个油盐不进的知县,林延潮也是服了。不过无论周知县感官如何,这样官司自己是赢定了。
林延潮走向大娘问道:“既是官府还未下断词,你仍是我的伯母,但我有几句话问你?”
大娘骂道:“你算什么,你叫我答,我就答?”
林延潮毫不犹豫转过身去道:“回老父母,伯母不答。”
“民妇林谢氏不可不答。”周知县开口道。
大娘咬牙切齿道:“好吧。民女知道了。”
林延潮看向大娘道:“大娘,我问你你嫁到我们林家,这五六年来你可煮过一日早饭?”
大娘贪睡,不肯起得大早,林浅浅一直都给家里做早饭了。大娘道:“没有,我顿顿煮的。告状里都说了,日犹未午,已嫌午饭失时。”
“大娘,我问你这五六年来,你可给祖父,三叔洗过一次衣裳?”大娘道:“何尝没有,你小时候的尿布都是我洗。”
“家有桑田,可以养蚕,你可为家里织过一丝一毫?”大娘冷笑道:“我没养桑种蚕,你吃西北风啊?”
“大娘,三年前,你得了疟疾,是谁连夜背着你,赶里十里路到省城求医问药,难道不是你说殴你的相公吗?”
大娘听了抬起头,前面说她的时候,她强加狡辩,但是说到这里时,她倒是露出内疚之色。看得出她对大伯,这份夫妻之情还是有的。果然还是入情比入理,更能打动人心。
既是大娘不出口否认,下面的事就容易多了。
林延潮当下将大伯当初待大娘如何如何,捡了一大堆说的。这并不难,大伯除了有些懒散外,但顾家上倒是没得说的。说至最后,大娘竟是一辞不发,目眶微红,竟是留下泪水。谢总甲在旁干着急。
说到最后一句,林延潮当下对道:“老父母在上,学生已是问的明白了,至于如何断罪,请你示下。”
一旁围观的百姓,这时候也是明白了情由,对着大娘指指点点。谢总甲低下头,露出沮丧的神色。
当下周知县写判词:“嫁妆田,归夫家处置,谢家不可再有染指之心,另此案告诉两方诉讼之费,由谢家一己承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三纲五常,伦常有序……”
“完了,这回什么都拿不到了,被林家骑到头上撒尿。”谢总甲脚步一绊,差点摔在地上。
“哇!”大娘顿时大哭了起来,她突向堂外奔去,众衙役都久经战阵的,以前没少见过什么告状的妇人,情急下做出什么自残的举动,当下各自上前阻拦,真在堂上出什么事都不好了。
周知县判词还没写完,哪知大娘一头奔到堂外,对林高著,大伯二人咚咚地磕头哭着道:“爹,我错了,相公,我错了,以往都是我的错了。”
“我说要离,只是说说的,我只是想你们,能够稍稍让着我一点。”
“我不想离,我想回家,我要延寿!我要延寿!”
这。这。林延潮也是愣住了,他也没料到这一步,难道自己最后那一番质问,令大娘良心发现?
一旁的广大人民群众,不愧是热心人,在旁都抱着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道理在劝着。
大娘当众痛哭流涕,大伯不愧是林家第一心软之人,刷地一下,整个人就崩溃了,跪在地上抱起大娘,夫妻两个人一并嚎啕大哭:“婆娘,我们不离了,不离了,我们一起回家过日子,延寿一直在哭着喊着要你呢。县尊老爷,我们不离了,不离了!”
大娘顿时痛哭道:“相公,我以后都听你的,听你的!”
眼看事情要往另一个方向发展,林高著发话了:“我儿子答允你回我林家家门,我还没答允!你以为我林家的大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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