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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弼心里一紧,一字字道:“宝儿被卖入了幸月楼。”
裴皇后柳眉倒竖,一扬手,猛地将旁边茶几上的青瓷花瓶挥倒在地,那鲜艳的花瓣和着水一同凋零,裴后的声音透着无限冰冷:“如今她人在哪里?”
裴弼低下了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却无论如何却驱不走那彻骨的阴寒:“找回来的时候,她寻死觅活的要上吊。”
这话已是说裴宝儿失贞了,裴皇后整个人坐在殿上,面色第一次极度的难看,良久她才再度开口,声音却仿佛缠了冰丝,带着说不清的阴寒之气:“既然如此,你应当知道怎么做”
裴弼低着头,坚难地吐字道:“娘娘,现在让她自尽已经晚了”这声音极度沉重,完全失了往常的冷静,已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裴皇后不由心头一跳,开口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晚了?”
裴弼咬牙:“这件事早已被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果然如此……裴皇后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她不开口,整个大殿都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所有的宫女都是噤若寒蝉,屏息凝气,甚至不敢抬头看裴后的神色,想也知道裴皇后此刻一定是极为恼怒的。最终,她眉目重新舒展开来,点了点头:“这李未央的手段果然非同凡响,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人。”
裴弼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道:“娘娘,是我办事不力,教妹不严,才会出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请您责罚”
裴后略略挑起唇角,不动声色之间掌控一切:“宝儿这个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向来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你们又很少管教,她自诩美貌,以为有点资本就能得到一切,如今才会碰得头破血流。虽然是别人故意挖了陷阱,可这又与她的性格有关,若她老老实实听你的话呆在裴府之中不再出门,何至于遇上这样的事情?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让她出家为尼吧”
裴弼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其实裴家的名声已经被裴宝儿玷污,她又和艳血盟的人有了莫名的关联,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只怕连裴后的脸面都被裴宝儿丢尽了。李未央实在是太狠,她明知道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子嗣和名声是最重要的,先杀裴弼的那些兄弟,断了他们家的子嗣,如今又用裴宝儿毁了他家的名声,深谋远虑,步步为营,手段更是毒辣,丝毫也不亚于裴皇后利用纳兰雪的那一条计策。所谓棋逢对手,也不过如此。裴弼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裴皇后又开口道:“宝儿的事情不过是内忧,还有外患,你仔细瞧瞧吧。”
裴弼听了这话,不由抬起头来,旁边的宫女立刻将裴后手中原先在看的奏章递到了裴弼的眼前,裴弼快速地扫了一眼,瞬间面色变得雪白,他面上满是不敢置信:“竟有此等事?”
奏章上说的事情比裴宝儿的事还要让裴弼惊讶和震撼,越西皇帝在八年之前曾经动用过百万的国库银两在绵江之上造了一座镇北大坝,却想不到昨日竟然决堤了,淹没了大半个城池不说,还伤了不少百姓,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派人勘察,官员呈回来的折子上说的很明白,当初督造的官员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而更糟糕的是,当初负责督造大坝的人正是裴弼的表叔裴海。
哪里没有贪官污吏,这不过是棉絮里的虱子。裴皇后淡淡地道:“李未央的消息十分灵通,恐怕她早已将这些年来裴家人负责的那些事情一一记录在案,仔细调查研究过,所以在这消息还没有传回来的时候,她就立刻紧密布置了起来,先是派人在百姓之中散播谣言,说这大坝毁于一旦完全是因为当初裴海的失职。我也着人调查过了,当初决堤的那个口子,专门负责建造的人一下子都没了踪影,所有的账簿也不翼而飞,现在这种情形明显是要让裴海背这个黑锅。”
裴弼的牙齿都在颤抖:“这李未央实在是太过让人恐怖,为了对付裴家,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说不定这大坝溃堤一事也是她……”
裴后摇了摇头,冷笑着道:“裴海的个性过于庸碌,若非是有个裴家人的名头,他根本就没资格坐上这个位子我虽然在宫中,却也不是双目闭塞,听说他手下有不少的人常常借着的裴家的权势胡作非为,这事情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根本就知道的。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郭家只不过是利用裴家固有的纷争加上此次溃堤一事大做文章罢了。”
其实裴弼也知道这件事情跟李未央是没有本质关系的,因为早在半年之前他就曾经看到过密信说大坝有决堤之险。当时他就通知裴海派人修缮了,想不到今年还是终于溃堤了可见裴海根本没有照着自己所说的做又或者是底下人偷工减料,从中牟利——李未央想必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挑起民怨,并且故布迷阵,将一切的罪过都栽在了裴海的身上
家族斗争没有是非善恶,可如此无孔不入,其心可诛裴弼不禁咬牙道:“这李未央太过心狠手辣,如今为了保全裴家恐怕……”
裴皇后淡淡地道:“我已经给裴海传了消息,如今他早已悬梁自尽了,并且在临死之前还自动上书请愿散尽家财充实国库,安抚百姓,我想皇帝不会再大肆追究此事了。”
悬梁自尽?裴海也是裴家的顶梁柱,裴弼还一直想着叔父出了事情之后,朝庭之事一切都得暂且倚仗裴海了,却想不到如今连他都被李未央硬生生的逼到了极处。
裴后看他一眼便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冷然道:“唯有这样才可以保全裴氏一族。”
裴弼心中恨到了极点,几乎恨不能立刻斩杀李未央才好,可他毕竟不同于裴徽等人,很快便镇静下来,低声道:“娘娘,请屏退左右。”
裴皇后挑起了眉头,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的宫女全都退了下,裴弼仔仔细细地检查这殿中的内内外外、各个角落,直到确信没有人偷听才皱眉靠近裴皇后道:“娘娘,如今郭家如此咄咄逼人,太子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陛下又一心袒护郭家,依我看来,不如将此事传给父亲知晓。”
裴弼所说的父亲便是裴渊,手中执掌大军,驻扎在边境,裴皇后面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
裴弼突然更加凑近了,只是用食指沾了些茶水,在地上写下四个大字。裴皇后看着那四个字又看了看裴弼,裴弼的眸光十分冷酷。
这四个字是:拥立新君。
裴弼的用意十分明显,这就是说,他想要拥立太子,更直白的说是谋反。
裴弼又劝说道:“娘娘,我也知道如今的时机不是很好,可是再继续这样下只怕裴氏一族都要诛灭殆尽,到时候纵然父亲回来,面对的也是满目颓唐,无力回天了。”
军权是军权,家族是家族,一个家族的繁荣昌盛必须靠出色的人来支撑,按照裴家现在的情况其实已经到了十分糟糕的境况,原本十分茂盛的裴氏主要支柱不是早逝就是绝后,后人不继,自动衰亡,乃是所有室家的大忌,会最终影响到整个家族。
裴弼见皇后神色一动,立刻再接再厉道:“前朝名门滕氏,娘娘还记得吗?”
裴弼所说的滕氏其实是前朝皇室最为倚重的第一流家族,只可惜滕氏一族人不长寿,都英年早逝,自族长藤章以来平均寿命也不过只有四十岁,整个家族只有两个活到六十岁以上。正因为如此,滕氏虽然风光当朝,但是终因无子不得不从家族中其他旁支之中挑选人来继承爵位。如同恶性循环一般,又总是没有子嗣,盛极一时的藤家长房便是这样在无人继承的情况下衰落下的,以至于在传了四代之后就再无人继承,不出三十年,藤家就销声匿迹了,这其中除了有因政治形势变化而造成的社会地位降低之外,失传绝后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内因。
裴弼的话很明显,如今在李未央的咄咄逼人之下,裴家损失惨重,尤其是裴家主枝,除了裴弼之外几乎是损失殆尽,现在这种情况不得不从裴家的旁支之中来找人继承,但是长此以往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裴弼作出了一个刀割脖子的动作,目光阴冷地道:“娘娘,先招揽人手控制各大室家和皇宫,再用齐国公府所有人的性命来要挟那郭家长子,想必他不会随便起兵,咱们再辅佐太子登基。”
裴皇后冷笑一声,神色却像在看一个并不成熟的孩童一般:“裴弼,你可以为太子起兵,却不可为裴家起兵,除了那些亲信,不会有人肯轻易跟随你。因为陛下虽然不喜欢太子,可也没有要废了他,若是现在起兵,根本就是师出无名,此乃出师征战之大忌。若是按照你的说法,突然发难,然后扶持太子登基,咱们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为今之计,只有韬光养晦方可绝地反击。”
裴弼其实早已经被李未央逼到了极处,刚才最重要的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没有生育的能力,不能产下子嗣,整个裴氏主支就会从此断绝了,而且他重病在身,实在没有这个后继之力和整个郭家长久抗衡,这才是他促动皇后拥兵造反的最根本原因。
裴皇后看到他神情,便放缓了语气道:“该怎么做我心中很明白,不必你多言,退下吧。”
裴弼犹自不死心,抬起了头道:“娘娘,可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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