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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县尉点了点头,笑道:“我倒是贼首如何这般容易被射中,原来不过是有个寻常盗匪被你侥幸射中,其他人夜里分不清虚实,才受惊逃走,这般说来倒是说得通了!”原来这县尉想要占得头功,可若是贼首已经被岳飞一箭射死了,那就算他将盗匪尽数拿获,所得功劳也有限得很,还不如现在就一口咬定被射死的那人不过是个普通盗匪为上。
“这个,这个——”听到朱治这般说,岳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盗匪又不是军队,没有旗号衣甲,无法通过这些来辨认首领,昨夜里他也没有拿获生口来辨认尸体,这完全就是一本无头帐。他本不是什么口舌便给之人,一时间也只有哑然。
“小兄弟能够夜里射杀贼人,身手想必了得的很,不知平日里用的弓弓力几何?”县尉看了看岳飞粗壮的手足和宽厚的胸背,越看越是喜爱,不管怎么说,能够能在夜里几十步外一箭射杀贼人,对方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假以时日,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小人最大可以开三百斤的弓,平日里常用的一石半的弓。”
“什么?”县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岳飞,失笑道:“哈哈,这可不是说笑的。罢了,你且去外间招呼一下各乡来的弓手,待会有了消息便立即出发!”
县尉“饭随便吃、有酒有肉、到了就每人五十文钱”的许诺很有效果,到了未时时分(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县尉司衙门门前的院子里赶来的就有三百多人了,都是安阳县附郭各乡的弓手捕盗,吃饭的、喝酒的、领赏钱的乱哄哄的挤做一团,还有几个带了马匹骡子来的,张铁匠又将送去修补的一些军器送了过来,也有长枪二十多柄,朴刀三十余把,铁盔四五顶,加上府库里原有的十余张弓,四五壶羽箭,看起来也是士饱马腾,很有几分样子了。
院子里众人正吃得热闹,外间突然传来一阵蹄声,紧接着一个满头大汗的汉子冲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喊:“太尉,太尉(北宋民间对低级武官的称呼),贼人找到了,找到了!”
正在堂上和几个心腹吃肉喝酒的县尉听到大喜,跳起身来迎了上来,急问道:“贼人在哪儿,有多少人马?”
“在高平村那边,离这边大概有三十里地,沿着千金渠走便是。听村里逃出来的人说有五六十人,四五匹马,牛车、骡子倒是不少,还有四五十个民夫替他们搬运抢来的财物,看样子油水不少!”那汉子说到这里,目光中满是期待。
朱治没有说话,他本就是安阳本地人,对当地的地理自然是熟稔的很。那汉子口中的高平村位于安阳城以西约二十里地,唐咸亨中,相州刺史李景在此地作堰,引安阳水东流溉田,入广润陂。北宋至和年间,韩琦判相州再疏通此渠,改名曰千金渠。其水绕安阳城而北,分流入城,以资灌溉。沿着这条千金渠道路平坦,不用担心迷路,又不需要携带粮秣辎重,轻装而进,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路程。
“太尉,出兵吧!”那汉子耐不住性子,催促道:“咱们这就有三百多人,算上去差不多五个人打他们一个,怎么打也赢了。若是在耽搁会,就得等到明天,只怕又有变动!”说到这里,他压低嗓门,靠过去附耳低语道:“道路上的车辙颇深,依小人所见那伙盗贼所抢掠到的财货定然不少!”
手下这句话终于说动了朱治,为啥早上那韩家人那么气急败坏的跑来要拿下那伙盗贼?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报仇雪恨?谁都知道安阳韩家乃是相州数一数二的人家,族中光是每年在安阳收回的租谷就不下数万石,这伙强盗刚刚抢了昼锦堂,囊中又岂会少了钱财?自己追将上去,功劳倒也罢了,光是这一笔横财只怕就可以让自己立即辞官还乡了吧!
想到这里,朱治胸中便立即有一股子火苗子窜起来,撩的人难受的紧。他快步走到堂前,大声喝道:“大伙儿都别吃了,收拾家什,有了贼人的消息,咱们马上出发!”
院中不少人刚刚吃的兴起,听朱治说就要出发,纷纷齐声抱怨,说自己还没吃饱的;还有说自己刚刚到,人马都还疲倦的很,要休息个把时辰的。县尉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也用不得强,一挥手臂大声笑道:“你们这些没眼力的,酒肉又不会长腿自己跑掉,杀了贼子回来再吃也不迟。某家这里先定下赏钱,只要去击贼的,每人赏钱五百文,斩贼一人的赏钱五贯,若是斩杀贼首的赏钱百贯。回来后,再杀十口羊,十坛好酒,让大伙吃个痛快!”
听到县尉这般重赏,院中众人不由得齐声欢呼,刚才的抱怨早就不翼而飞了。众人纷纷收束军器行装,准备出发。
“太尉,小人有句话要说!”
朱治一看,说话的是个三十六七的粗壮汉子,虽然刚刚过了麦收季节,却穿了一件光板羊皮袄子,头上乱发随便用根细树枝扎了个髻,高鼻深目,细看的话眼睛还带着些许褐色。他手上提着一支骨朵,腰间挂着一根皮带、一个皮囊,脚上穿着一双无耳麻鞋,身后站着三个容貌和打扮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汉子,拉着一匹没有修剪鬃毛的劣马。看清说话的人,朱治不禁皱了皱眉头,原来说话这人姓刘名胜,家中行大,旁人都喊他刘大不名,此人父亲姓刘名甲是郭家村的一个客户(宋代将名下没有田地的户称为客户)。那刘甲家中穷困,娶不起媳妇,到了三十多岁去了趟北地,带了个契丹婆娘回来,生了五个儿子,个个都是不喜稼穑,好勇斗狠的主。十六七岁便在乡里横行无忌,靠拉纤打架、贩卖茶叶牲畜过活,平日里也是一个让朱治头疼的人物,想不到今天他也来了。
“原来是郭村的刘大!”朱治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拱了拱手道:“有你这等好汉子,那些盗贼定然是走不脱了。怎的,莫非有什么指教?”
刘胜摆了摆手,粗声大气的应道“指教说不上,只是我今天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和薛二哥一起吃酒,他说要先回去禀告一下父亲再来,我等不及便先来了。朱太尉,要说治兵打仗的本事,咱们安阳县里谁也比不上薛丈人,为何不再等两个时辰,等到薛家的人来了,再做主张不迟!”
“不错!”
“刘大这话说得倒是有理!”
刘胜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人群中的一片赞同声,显然他口中的“薛丈人”在众人心目中颇有威望。朱治脸上却闪过一片青气,心中暗怒,原来那薛丈人乃是安阳有名的强宗,这薛氏不是当地姓氏,乃是艺祖年间从河东迁徙而来的,在安阳算是小姓,本村子里百多户人家都是他家的同姓。可在这薛丈人的统领下,团结无比,反倒压得附近村子的本地大姓抬不起头来。平日里贩私茶、牲口、私盐之类的违禁买卖可做了不少,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讨得朱治的喜欢。但此时也不是发作的时候,朱治压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道:“刘大你这话说得好笑,薛家人什么时候来还不知道,难道他不来咱们就不拿贼了?四五十个贼子,咱们有三百多人,怎么打也是赢定了的,那些贼赃还不是大伙的?”
“朱老爷,话可不能这么说,上阵击贼可不是乡里争水打群架,几百个庄稼汉拿着锄头杆子就一哄而上,哪边人多哪边就赢。没有号令,没有节制,再多人也是没用!说句不敬的话,脑袋掉下来了,就算是朱老爷也接不上去吧!”
朱治这番话引起了众人的疑虑,朱治见状,心头不禁暗自着恼,可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是发官威的时候。他咬了咬牙,将一旁的岳飞扯了过来,大声喊道:“列位,那贼首张超已经在昨夜被韩府的岳飞小兄弟射杀,此时贼中没有渠首,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见到我等还不是望风而逃?已经是未时了,再一拖就要到天黑了,谁知道那些盗贼到时候跑到哪里去了?沉甸甸的铜钱布匹已经摆在那儿了,去不去由你!”说到这里,他对众人大声喝道:“好男儿便随我去拿贼,回来就杀羊开酒吃喝个痛快,带了花红赏赐回家!”他此时急着要带着众人去拿贼,也顾不得泄露张超已死的消息了。
听说那凶名卓著的贼首张超已死,众人顿时大喜,再想起丰厚的赏钱和贼人手中的赃物,弓手们纷纷喊道:“远随太尉拿贼!”几个性急的已经跳上同来的马骡牲口,准备出发了。朱治倒还有几分清醒,大声喊道:“大伙莫急,贼人走不了的,每个人带上饭团做干粮路上好吃!”
众人急哄哄的用荷叶包了饭团,便向外冲去。刘胜身旁一个汉子探头探脑的问道:“大哥,咱们跟上去吗?”
刘胜挠了挠脑袋,一咬牙道:“也去,大家都去凭啥漏了咱们!”说到这里,他一把扯住那个拔腿要走的兄弟,低声道:“咱们别冲在前面,看到情形不对就撤,看这乱哄哄的样子,可能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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