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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混的就是一个名声,有了名声就有了一切。郭槐一战成名,没多久就聚拢了一帮小兄弟。郭槐十七、八的年纪,正是爱臭美的时候,连带他自个儿,一帮小兄弟全都是一身黑皮鞋、蓝西装、白衬衫、红领带,见天就在街面上横逛,饿了随便找家饭馆就吃,老板一听是郭槐,不要钱不说,临走还得塞钱拉关系。碰上不顺眼的,一言不合就掏枪顶人家脑袋上,最起码一通暴揍是跑不了。真碰上脾气犟的,郭槐朝着对方大腿就是一枪。
没仨月功夫,郭槐就在道儿上闯出了名号。江湖大哥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不讲理、不要命的,见了郭槐都卖个面子。郭槐牛逼了,他爹郭胜利抖了起来。跟着儿子到处走,儿子带着一帮小兄弟吃喝玩乐,郭胜利牛逼哄哄的跟道儿上的社会大哥、做买卖的谈判。两年的功夫,南浦这一边儿一小半歌厅的保护费,全都落进了郭胜利手里。
米回子原本跟混毛纺厂的,原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混子。后来搭上了郭槐,二十六、七岁的人,愣是给十八、九的小青年当了小弟。米回子这人滑得很,动手的事儿向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平素就出出馊主意,琢磨琢磨歪道,在郭槐团伙里扮演的就是个狗头军师的角色。
郭槐顶看不上米回子为人,也是觉着身边儿差个能出谋划策的,这才一直把米回子留在身边儿。桌上的混子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米回子狗屁不是,真正牛逼的是郭槐……太特么虎了!瞅你不顺眼都敢拿枪崩你,虎得都没地方讲理去。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一众混子这才零零星星的散了场。大伟一算账,这顿饭愣是吃出去四千多。丁大侃给了两次钱,一次不到三千,一次两千整,算算结完账还剩下六百多。大伟瞅着厚厚的一摞变成了薄薄的一沓,心里头那个肉疼劲儿就甭提了。
大春不开眼,还颠颠跑过来问:“伟哥,剩了多少钱?”
“剩尼玛!就特么你出的主意,非得来朝鲜屯。槽!随便找个小饭馆多好。”
不说大伟等人闹闹哄哄,丁大侃跟杨睿上了车,哥俩一合计一致觉着问题有点儿棘手。米回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小子后头的郭槐。用杨睿的话讲,郭槐就是个虎逼朝天的玩意儿。动不动就掏枪崩人,还能优哉游哉的活到现在,真特么命大。
要动米回子,就得提防郭槐脑子犯抽拎着双管猎枪来算账。一个不小心,整出人命来可不是闹笑话的。不动米回子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刘东交代的清楚,早晨根本就不是什么车祸,明显就是蓄意谋杀。哥儿俩合计半天,一致决定回去问问余杉什么意思。
杨睿拿余杉当亲哥,丁大侃拿余杉当金主,事儿又出在余杉身上,碰到硬茬子自然得余杉拿主意。俩人也没打电话,开着车就去了附属三院。等到了病房一瞧,余杉躺在床上看书呢,徐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上半身趴在余杉完好的右腿上已经睡着了。
丁大侃一进来就冲着余杉笑,揶揄着说:“余哥,艳福不浅啊。”
余杉一瞧见俩人,跟瞧见亲人一样:“艳什么福?别胡说八道啊。赶紧的,扶我去一趟卫生间,我这都憋了俩钟头了。”他一大老爷们要上厕所,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徐惠一小姑娘扶着啊,所以只能忍着。余杉憋得很辛苦,这俩人没来之前他还琢磨着等一会儿大夫来查房,再让大夫帮忙呢。
丁大侃跟杨睿俩人乐不可支,过去扶起余杉。余杉的动作很轻微,但依旧惊动了徐惠。这姑娘如同条件反射一样,一下子起来:“别乱动,你要拿什么东西我给你拿。”
丁大侃笑着说:“徐惠啊,这事儿你可帮不了。”打趣着说完,哥儿俩扶着余杉去了厕所。瞧着仨人的身影,徐惠稍稍红了脸,随即活动了下胳膊,起身给余杉整理床铺。
这年头的医院条件肯定不比十七年后,病房里没有卫生间,要想上厕所得去走廊里的公共卫生间。余杉放了水,身心立马舒畅了。他琢磨着亏着杨睿跟丁大侃来得早,不然非得把前列腺憋坏了不可。
丁大侃躲在卫生间门口抽烟,杨睿扶着余杉说:“余哥,查出来了。米回子是郭槐的手下。”
“郭槐?”余杉一阵儿疑惑,这名字他很熟了,比米回子还熟。琢磨了半天,余杉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啊!
余杉记得很清楚,高二的时候齐北出了一件大案。江湖传闻,郭槐横行霸道,不但抢了某位社会大哥的场子,还睡了这位大哥的女人。社会大哥忍不了啦,花了两万块钱找了俩河北人。某天晚上,俩河北人摸清了郭槐的所在,趁着郭槐带着一帮小兄弟在练歌房里喝酒玩儿女人,俩人冲进去就开枪。
郭槐几个人反应快,瞧见人冲进来扭头就往后门儿跑。也是邪了门儿了,平素遇事儿就往后缩的米回子,这回反倒冲了上去。这家伙不但没跑,还上去要枪俩河北人的枪。结果被一枪打中心口,当场就死了。犯了事儿,俩河北人也没停留,当天晚上就跑路了。
死了人,事情闹得有点儿大发,但这只是个开始。郭槐横行无忌惯了,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啊?转天,郭槐摸清了那位社会大哥藏在哪儿,领着人就给堵住了。据邻居说,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里开了十好几枪,崩完人郭槐领着一众小兄弟没事儿人一样回了家。等警察赶到现场进了屋子一看,满地的死尸!连社会大哥带俩小弟,外加社会大哥的父母与姘头,六口人没一个喘气的。
这么大的案子警方不能不认真处理了,当天晚上就逮住了郭槐,第二天把当夜参与枪击灭门的所有小青年都给逮了起来。秋后判决,出了两个没成年的,以郭槐为首的小团伙,四个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一个被判了无期。
最有意思的是,那个判了无期的,到了一五年还在监狱里待着呢。住的是小号,好吃好喝的就没断过。这事儿余杉是听大舅哥赵晓光说的,当时余杉还纳闷,按理说一五年的社会大哥不应该认识这帮人,怎么给这位判无期不停的送钱呢?
赵晓光当时没回答,后来余杉自个儿琢磨明白了——这是在养杀手呢!天下间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余杉回想起来了,也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米回子不难对付,就怕惹了郭槐那个疯狗。米回子被杀是什么时间余杉不记得了,也忘了郭槐出事儿是哪一天,余杉只记得那阵子总下雨。九八年的时间线推进到六月十三号,这阵子不但没下雨,反倒天天都是艳阳天。
放着不理会肯定不行,幕后黑手直接找人要杀了自己,这种事儿能当没发生么?搁置一段再找机会按理来说是好主意,刘东肯定跟米回子之间有联系,一旦刘东事败断了联系,米回子肯定得躲起来。也不用躲多远,就躲在郭槐身边余杉就得干瞪眼。让米回子放松警惕得需要一段时间,万一要是这段时间里米回子死了,余杉还找谁问幕后黑手去?
想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趁着米回子还不知道事败,设计把米回子引出来拿下。至于报警……余杉就从没想过。且不说这年头齐北公检法系统的腐、败与堕落,余杉一个外来户跑断腿都不一定求到人,但说就算刘东咬出了米回子,回头要是米回子嘴硬一口咬死是图财怎么办?要是米回子得了信儿跑路了怎么办?
车祸是有,余杉仅仅是腿部受伤,人家警方不可能为这种小案子追查到底。沉默了半晌,余杉拿定了主意。他侧头对杨睿说:“找大伟那帮人打听打听米回子跟谁关系好,砸钱买通那人,把米回子引出来。一定要抓住他!”
杨睿答应一声,随即有些犹豫的说:“哥……你到底得罪谁了?”
瞧杨睿那意思,估摸着是以为余杉惹了不该惹的人,也许还做了不该做的事儿。余杉哭笑不得的说:“瞎琢磨什么呢?你余哥我是走黑道的人么?”
杨睿一琢磨也是,于是说:“奇了怪了,谁这么不开眼,怎么盯上余哥你了?”
门口儿抽烟的丁大侃幽幽的飘过来一句:“没准是见财起意。”
杨睿立马赞同:“很有可能。”
哥儿俩扶着余杉回了病房,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哥儿俩依着余杉的指示,准备砸钱收买跟米回子相熟的混子。
照顾人是个细致活儿,又劳心又劳力,余杉躺床上没多久,徐惠这姑娘又打起了瞌睡。余杉有心开口让徐惠回家好好休息,话到嘴边却没法儿说。他知道,徐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回报自己一二。他要是说了,反倒更不好。
于是余杉默默的从墙上摘下自己的外套,轻轻覆在徐惠身上,随即开始胡思乱想。难道真是见财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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