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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内之中,击杀韩侂胄,先斩后奏,届时,朝堂之中,谁人敢不听命于我等?”钱象祖一脸恨恨的谋划着‘刺韩’的行动,言行举止,一点儿也没有理学家的治国平天下的君子胸怀,倒像是个市井小儿,瑕疵必报,又心狠手辣,其道貌岸然,竟至于斯。
钱象祖的言论,史弥远、杨次山倒是见怪不怪,从庆元党禁开始,理学一派,就坏了名声,朝臣之中,谁人不知,如朱熹者,“口道先王语,而行如市人所不为”、“依正以行邪,假义以干利”、“如饮狂药,如中毒饵”。相比于朱老夫子,带着尼姑招摇过市;藏匿朝廷赦书不执行,故意将人判刑;向朝廷索要赈济钱米,只给门徒而不给百姓;霸占人家的田地盖豪宅,还将田地本家之人下狱治罪;发掘崇安弓手的坟墓来葬自己的母亲;开门授徒,专收富家子弟,多要束修(学费),明目张胆收受各处的贿赂的无耻行径,至少钱象祖的心狠手辣还是可以接受的。
有了钱象祖出的主意,史弥远也开动脑筋,想起了‘刺韩’的办法。
想了许久,史弥远突然抬起头看着杨次山说道:“杨兄,刺韩能否成功,可就全看你的了!”说着,还不忘重重的拍一拍杨次山的胳膊,以显示出这件事,非杨次山所不能行。
史弥远突如其来的这一拍,可是将杨次山吓了一个大跳,他霍然起身,望着史弥远,半带心虚地笑道:“侍郎大人是和我开玩笑吗?次山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本事去刺杀韩侂胄啊。”
杨次山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他的心中是打定了主意,让他直接出面和韩侂胄对着干,那是绝对不行的。
杨次山的胆小怕事让史弥远和钱象祖都有些不齿,可是又想到在大内刺杀韩侂胄的事情,还必须让杨次山帮忙,只好忍气吞声,好言好语的对杨次山说道:“杨兄误会了,怎么能让你去刺杀老贼?就算你敢去,我们也不能让你去啊,呵呵,我啊,只是想让杨兄进宫一趟,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说道一声,到时候宫中刺韩,也不至于惊吓到两位贵人啊。”
史弥远眯着眼睛一笑,其实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不过,在他看来,却也没有告诉杨次山知道,只要杨次山能完完整整的将话传给杨皇后知道,那么史弥远相信,依着皇后的本事,定然会做出相应的安排。
听到不用自己出面去刺杀韩侂胄,杨次山就安心了,至于传话给自己妹妹,这是小事,他自然是无不答应。
“侍郎大人请放心,俺这就进宫去和皇后说道说道。”
说完话,杨次山就急匆匆地往皇宫之中行去,史弥远和钱象祖目送着杨次山走后,彼此会心一笑又继续开始宫外的布局。
没有了杨次山这个拖累,接下来的谈话,明显就顺畅了许多。
史弥远也不掩饰,直截了当地对钱象祖说道:“参知政事李壁、张俊之孙临安知府张嵫(zi)等人,此前我多有接触,二人纷纷对韩陀胄执意北伐之举心怀不满,且近来韩侂胄屡次有贬斥李壁的心思,此人,可堪一用;张嵫是临安知府,一旦韩侂胄枭首,可命其派衙役稳定城中局势,抓捕陈自强、苏师旦等人。目前惟一忧患者,就是命何人在宫中刺杀韩侂胄啊?”
钱象祖心中一笑,暗道你倒好,将最麻烦的事情丢给了老夫,自己做些轻巧的事情,滑头!
但是为了达成‘刺韩’的最终目的,钱象祖就没有将这些计较在心中,他在心中匆匆的将自己一派的大臣想了一遍,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中军统制、权管殿前司公事夏震,乃是我故交之后,此子掌握禁中兵马,可堪当大任!”钱象祖说道。
“可靠吗?”史弥远有些不确信。
“不要小瞧了这些人,平日里看似与人无害,但要是真的是狠下心,不比你我差!”钱象祖讪然一笑,夏震这个人,他很看好。
尽管钱象祖已经把话说得满满的了,可是史弥远依旧难以放下心来,韩侂胄执掌军政大权匆匆一算,已经有了一十三年的时间了,纵然夏震是钱象祖故交之后,但是难保不会屈服在韩侂胄的淫威之下。要是贸然将刺杀韩陀胄的事情说给夏震,后者又去韩陀胄那里告密,岂不就是自讨苦吃?
“钱相,兹事体大,我必须要确定,夏震真的是那个可以与之托付重任之人!”史弥远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寒凝,直逼钱象祖。
钱象祖笑了一笑,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侍郎大人放心,就算老夫年老,可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脑袋和你开玩笑。”顿了一顿,钱象祖又解释道:“夏震除开是我故人之后的这层关系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初殿前指挥使一职,夏震有心谋取,却被韩侂胄委以心腹郭倪,从那之后,夏震就暗暗对韩陀胄怀恨在心,有了这么一茬,侍郎大人总该放心了吧?”
听到夏震和韩侂胄有过节,还是关乎前途的那种,史弥远就由衷地笑了起来。既然韩侂胄不给夏震做殿前指挥使,那么可以许诺他一个殿前指挥使当当,代价嘛,自然是韩侂胄的项上人头啦。心中一笑,史弥远就放下了心,答应了钱象祖的建议,让中军统制、权管殿前司公事夏震负责刺杀。
随后,史弥远和钱象祖又将一些后续事宜商量了一番,譬如杀死韩陀胄后,如何对天子赵扩交待,如何与女真人和谈罢兵,如何解除韩侂胄党羽的权柄,当然,二人也不忘将倒韩之后,朝堂上的政治权利的划分确定下来。
总之,在以倒韩为前提的情况下,史弥远以许诺将来执掌相权之后,必恢复庆元党禁之中被韩侂胄贬谪的‘伪学逆党’五十九人为条件,换来了钱象祖的臣服,这也预示着,一旦韩侂胄被杀,那么临安朝堂上的政权,将会悉数落到史弥远的手中。
一个时代的离去,另一个时代的到来,必然难免有血风腥雨于其中粉饰色彩,或悲怆、或凄惨,权力场上,这是每一个有心执掌权柄者的必然觉悟。
宫外史弥远府中的谈话,一直进行到深夜。
皇宫之内,匆匆进宫面见杨皇后的杨次山同样也在就‘刺韩’一事,向妹妹也是当今皇后杨桂枝进言。
杨皇后闺名桂枝,名字普通,可是此女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角色。庆元元年三月,封平乐郡夫人。三年四月封婕妤。五年进婉仪。六年进贵妃。恭淑皇后崩,与曹美人争后,以智立后。只从史书之中的记载就可以看出,杨皇后的非同寻常。当年韩皇后死后,其人与曹美人同时受宠,韩侂胄以杨氏“涉书史,知古今,性警敏、任权术。”而曹美人柔顺温和,劝帝立曹氏为后。杨桂枝知情后迅速设宴邀帝过宫,用才智与柔情使赵扩动心,后议定立杨氏为后。
“涉书史,知古今,性警敏、任权术。”
寥寥几字,恰是这位杨皇后的真实写照,况且她能够在宁宗赵扩宠臣韩侂胄的极力反对之下,当上皇后,并在立荣王为太子一事上胜出,就更能够看得出来,杨皇后的厉害。
杨皇后端坐凤辇上,听着胞弟杨次山细细讲述史弥远、钱象祖的‘刺韩’计划,以及史弥远托杨次山带给自己的那句话后,雪白的脸上,不可察觉的流露出来了几分冰冷的笑意。
多少年了,终于等到报复韩侂胄的机会了,杨皇后心中怎么会不高兴?
可是,韩陀胄一日未死,她就不会放松警惕,后宫的勾心斗角,让她明白,只有死人,才是对自己不会有所威胁的人。
听完了杨次山的话,杨皇后玉口一开,对杨次山说道:“史弥远、钱象祖的心思,哀家明白了,劳烦兄弟去给二位大臣说一声,就说哀家知道了,哀家会从中见机行事,予以方便,还有,请史大人、钱相爷‘刺韩’之前,且先将具体时间说与哀家,到时候,哀家会给送给他们一份大礼,这份礼物,保准他们会喜欢。”
杨次山不知道姐姐说的‘大礼’是什么,可是直觉告诉他,这份礼物,可能就是送韩侂胄归西的催命剂。
一想到韩侂胄马上就要在自己和史弥远等人联手之下倒台身死,杨次山满怀激动的就向杨皇后告了声辞,又前往史弥远府上,前去通禀消息。
杨次山一走,杨皇后就在诺大个后宫之中放声笑了起来,形骸放浪,与之前判若两人。
笑完之后,杨皇后又恢复了那个母仪天下的女人身份,端庄、大气、高贵、不食人间烟火,只看她的外表,谁又能想到,她的心中,却是在计划着怎样杀死当朝宰相呢?
或自觉,或被动,无数的人,无数的生命,被牵引到了‘刺韩’一事之中,鹿死谁手,结局终究如何,却还要继续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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