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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只一柱香的工夫,马匹倒毙了数百头,尸体堆积如小山一样,正好做了樾军弓箭还击的壁垒。楚军有片刻工夫寸步难前。
玉旒云看罗满和赵酋已将剩下的步兵全数带过河去了,于是下令骁骑营也撤退。失去马匹的先走,其余的跟在后面,利用河滩上那马尸做障碍,暂时拦住楚军。
不过,这缓兵之计也长久不得,骁骑营的骑兵们才刚刚踏上栈桥之时,楚兵就已经越过障碍杀到他们背后了。
玉旒云只是大声号令:“不要停!不要管后面,冲过去!”
骁骑营的人此时当然也管不了背后,快马加鞭直奔北岸。玉旒云混在队伍中间,回头望望,不知楚军会不会追上栈桥来。
楚人果然有些犹豫:对面就是樾国了,此次石梦泉之败就败在孤军深入,他们要重蹈覆辙吗?不过,看对面敌方的神弩营也没有多少人,楚军依然占有兵力优势;而且,现在追上去,跟玉旒云的队伍混在一处,神弩营应该有所忌讳,不敢轻易放箭吧?
诛杀敌人的主帅。这项功劳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楚方将领当即命令:“追上去,活捉玉旒云!”
玉旒云见到,嘴角挂上一丝冷笑:领兵在外就得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取舍,这群蠢材,若他们抢先放火烧桥,我哪里还有命在?是不是,梦泉?
石梦泉被绑在她的背上,头歇在她的肩膀,昏迷不醒,自然不能应她的话。不过,她想她知道挚友会如何回答:“是,哪里人人都像玉将军,敢取敢放?”而她就会一拳捶过去:“你少学人家拍马屁,换作是你,还不是一样?世上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两个……”
思绪被打断了,楚人已渐渐追了上来。还有一些竟仗着南民水性好,从大青河里扶着铁索泅游了过来,速度比在栈桥上行走快了许多。其中一些竟拦到了玉旒云的前面。
混蛋!玉旒云暗骂,挥剑劈死一个敌人,但第二个、第三个又冒了出来,转瞬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看看骁骑营大部已去得远了,只有少数人跟自己困在此地,又瞥了一眼脚下浊黄的大青河水,把心一横,举起剑来:“神弩营,你们还等什么?”
那边韩夜正心焦,看到将军给出这个信号不禁一愣:这是叫他现在就放火箭?那岂不是要把玉旒云和石梦泉都烧死了?这怎么行!他摇了摇头,没有立即执行命令。步军营的人早由慕容齐带了混在神弩营后侯命,见此情形,道:“骁骑营大部都过河来了,还是咱们去接应玉将军吧?”
韩夜想:倒也只有如此。因点了点头。神弩营让开道路,全副武装的步军营迅速地冲到了河边。
南岸的楚军将领一看:这还了得?我们这样拉长了队伍冲过去,正好撞在人家的剑上而已。即下令:“砍断铁索!孤立玉旒云!其他人撤退!”
玉旒云见状,真是恼怒万分——楚军见火起,必然大乱,而自己离岸只有几丈之遥,不见得冲不过那火海去!但却有没有法子,只在心里狠狠咒骂韩夜和慕容齐。无论如何,她都不要落在楚人的手中,她不要回到凉城,不要去到皇宫……与其那样,还不如赌命,死就死了!
伸手解开身上的甲胄,在怀里摸到了一个火折子。心下不由一阵狂喜:好,倘我玉旒云今日命绝于此,至少可拉上几个陪葬的!
“骁骑营!”她最后一次向与自己同生共死的队伍发出命令,“想回北方去的,就跟着我!”说时,打起了火折子,将甲胄和那团火焰一起,抛在了装满稻草的船上。同时,连人带马,跃入了大青河的波涛之中。
楚军哪里料到有此一变,不知是该惊讶于玉旒云的投河之举,还是应该骇异于瞬间舔到自己面前的火舌。
骁骑营剩余的部众全都跟着玉旒云跳入水中,马匹识得水性,朝北岸奋力泅游。楚军身上着了火,也都纷纷跃入河中保命,他们朝着南岸退——双方距离一拉开,神弩营就朝水中放箭,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弓弩手,十有九中,不少楚兵命丧河中。
玉旒云虽然丢了甲胄,减轻了部分重量,但她负着石梦泉,所以坐骑还是相当吃力,有几次都沉到水中了,但这忠心耿耿的马儿又拼了全力冒出水面来,不让主人窒息。
离岸边并不远了,可水流却突然湍急起来,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个旋涡似的,玉旒云不由自主地就被朝那边拉。而有几的骁骑营的兵士已被卷入水底。
“可恶!”玉旒云骂,“楚军且杀不死我,难道大青河能把我怎样?”拍了拍坐骑的脖颈,鼓励它继续登岸。
“玉将军……”虚弱的声音突然响在她的耳边,“别管我了……把我放下吧!”
玉旒云转脸看了看面如金纸的挚友。“混蛋!”她骂道,“把你放下了,我怎么办?没有你,我将来怎么办?”
石梦泉一愕,正在一丝一线离他而去的力量顷刻又回到了体内。而那马似乎也通人性,长嘶一声,刹时就脱离了旋涡的掌控,朝岸边猛力游去,进了丈余,已踩着实地了,再进丈余,水面只到马的膝盖。玉旒云心里一松,人就翻落下去。
她并没有昏睡很久,醒来时,在瑞津县令的私宅之中,县令把老婆、小妾、女儿、媳妇都拨来照顾她——那县令的千金先还以为这青年军官是个俊俏男子,羞得满面通红,到了包扎伤口更换衣服之时,才发现跟自己同是女儿身,不免有些失望,心中不住地想:要是个俏郎君,该多好!
这心思弥散在少女的心房,是以玉旒云醒时,姑娘面上的红云还未褪去。
玉旒云只是手臂上受了些轻伤,翻身坐了起来,第一句话就问:“他呢?石梦泉呢?”
县令的老婆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问的必然是“那个人”了——丈夫说过,这玉将军虽然脾气坏得很,但总算是有情有义,恶战之时,自己最后撤退,还背着一个受伤的部下,死也不肯放松。妇人连忙答道:“安顿在西厢里,郎中们正照看着呢!”
玉旒云二话不说,连鞋子也不穿就下床冲出门去。几个女人连忙拿着披风跟后追。可玉旒云步子极快,若非她不知西厢房在哪里,恐怕这些妇人做梦也别想撵上她。好歹给她套上了鞋子,裹上了衣服,才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到西厢来。
一进门,已经闻到浓重的药味。瑞津县令大概是为了显示忠心,把全县所有的郎中都召集来了,满屋子不同颜色的脑袋——银白的,花白的,灰白的,黑的,秃顶的……玉旒云被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石梦泉在哪里。
她清了清嗓子。
有人回过身来。县令本来坐立不安地被挤在一旁,这时连忙迎上:“玉将军,您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郎中们才知道,这是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到了,纷纷闪开两边,躬身行礼。
玉旒云轻轻“恩”了一声,朝石梦泉的床边走。却见那里还有一个郎中不肯让开,不悦道:“你是何人,为什么挡着本将军的路?”
那人并不让开,甚至连头也不回,道:“在下不是挡着将军的路,在下是想挡着这条黄泉路,不让这位病人走上去。”
玉旒云一愕:“怎么,很凶险么?”
这郎中点了点头:“能活到这时已经很稀奇了,眼下……”
“怎样?”玉旒云迫不及待地打断,“只要能救得了他,什么千年人参,万年灵芝的,就是龙鳞凤目我也有法子弄来。”
这郎中才终于转头来看她了。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年纪的清瘦男子,容貌寻常,如果不是眉心有一粒杏仁大小的朱砂胎记,恐怕在茫茫人海之中,决没有人能认出他来。他面色平静地看了看孩子般失措的玉旒云,似乎是被她对友人的关心所震动了,眼里流露出一些敬佩之色,淡淡道:“要是玉将军真的什么都能弄到,那千年人参、万年灵芝的确还管些用,至少可以保住他的体力,在下也好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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