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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地库,她才转身看他:“再见。”
地库气温很低,随着她说话,呼出一团白雾,他目不转瞬看了她一会儿,又往前走了一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可以说什么,可他知道她说出的这句“再见”又是一个伪命题。
——他根本没有得到那么多机会与她“再见”。
或许并不是因为小丫头长大了,才学会如此决绝而不留余地,而是她一直如此,只不过从未将这面展露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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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在某一个轻狂的年纪,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她,以至于再也寻不回独属于他的嫣然笑靥。
“送我一程。”他语气很正常,像是普通的熟人之间的拜托,“我让司机先回去了。”
“我帮你叫车……”
他阴沉着脸打断她:“是不是你以后只会为了公事见我?”
顾平芜掏出手机刚点开叫车软件,闻声动作缓了一下,却没有停。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为什么叫司机先回去。她连揭破都懒得揭,只想把今天平安度过去。
“要是这样你急着走什么。工期的事不谈了?”
见她还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干脆抬手抓住她的手机,直接挡住了手机屏幕。
他的手背依然如从前一般带着错落的划痕、伤疤。
她恍惚了一霎,停下动作,终于抬头看他。半晌,她露出一个很寡淡的笑来,带着倦意和不耐。
“对,我只会为了公事见你。不然你以为我平白无故约你出来干什么?为了听你说见到我就想吻我?”
她说着淡淡笑了一声,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神无波地看着他,语气温和得如同在说爱你。
“哦对,六哥不是说过的,最开始也不过因为我长得对胃口。既然这样,以您池总如今的地位,还找不到一个同类复刻版吗?或者,您不介意的话,我亲自帮您找?”
每个吐字温存,而每个字眼本身又都是利刃。
池以蓝不说话,也不动。黑漆漆的眉眼里写满阴郁,盖住满目疮痍,比从前凶起来时的冰冷有过之无不及。
身体的本能让顾平芜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而那颗早已死灰般的心,却于万籁俱静里扬起一点尘坱。
尘埃落定之际,她冷静地回望他,再无所忧惧。
年少时总读心字已成灰,尽管是双关之语,却未必真的懂得如何成灰。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
尽管血脉、骨体没有一处忘记你,尽管不能够无愧地说我不爱你甚至我不恨你,可曾为你筑下城池的一砖一瓦都早已成了断壁残垣,轻轻一触,便如灰俱碎。
早在六年前的某一日她便已经是一个碎掉的人。此后的每一日都是学着如何将自己一片片拼凑完整。她又怎敢冒着重新粉身碎骨的风险,再容他踏近半步。
拒人千里的姿态有多分明,曾经爱他的心就有多深切。
顾平芜不否认自己爱过他的事实,也不愿回望那个在爱情面前献祭所有自尊的、软弱的自己。
“池以蓝,你又生什么气呢。”
她缓慢地拨开扣住手机的他的手,触到虎口的血痂、指节的厚茧,任凭记忆将她扯回到那个二十岁时满是滑板的地下室,与他、与热爱的一切在一起的最美好的样子。
缅怀地笑了一下,她接着说道:“你该替我高兴,我照你说的那样长大了。现在,我不会再觉得谁值得我放下身段,哪怕是为了你。”
“不用你放下身段。”
池以蓝在长久的沉默后,哑着嗓子打断她。
“以后我来。”
她垂下的睫毛抖了抖,不吭声。
池以蓝看着她玉雪似的侧脸,想抬手碰一碰,却在寸许前僵硬住动作,又落回身侧,贴着裤缝不动。
“你叫我六哥也好,池总也罢。只要能见着你,我怎么都行。”
他说着,露出一个说是笑也勉强的表情,讨饶般地俯身垂头,额头几乎抵着她的,偏偏语气四平八稳,好似谈天气。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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