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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世超一愣:“不会影响我爹爹和叔叔吧?”
孟雨放下绿色竹筷,若有所思地说:“郭贤弟,行在江湖,必然经受险恶。双凤山庄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必有它的原因,但是时事难料。”
说到这里,孟雨又说:“七年前,江南和你家做同个营生的江承天一家,你可知道?”
郭世超道:“知道。江家也是朝廷认定的可大量制造兵器的。但是七年前,他家替朝廷押运什么重要物事,在路上被不知名高手重创,东西也被劫了去。江承天不仅重伤而且武功全失,他妹妹闪电刀江绿萍也受了重伤,并且事后无法向朝廷交待。当时他家二公子江战在外学艺,听说后赶回来,从此绝不再沾这些生意,而是转做绸缎布匹,茶叶香料的生意,江家也自此元气大伤。”
孟雨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时,江战正与他在黄山苦松居士处学艺,八岁的妹妹孟雪也在一起。就在那个时候,他得到消息,父亲被皇上毒杀后陷入昏迷,随后被不知名的杀手劫走。从此,十五岁的孟雨和母亲应秀灵一起去寻找父亲。而江战受应秀灵之托送孟雪回外婆家,在路上却被杀手伏击,江战为保护孟雪左臂受了重伤,更在以后落下终身残疾。就恰在那个时候,江承天和江绿萍也在押镖路上被重创,江家从此被改变了命运。
想起江战,孟雨的心中就很难受。在黄山学艺时,江战对孟雪比孟雨对妹妹还要好。记得江战最喜欢练轻功,经常抱着孟雪飞到树上摘果子。孟雪淘气,有时候故意让江战吃不熟的果子,什么柿子,桃子,杏子,都没少吃,只是为了看江战被酸或者被涩到的可笑样子,孟雪就咯咯笑个不停,江战明知是孟雨淘气,却总是毫不犹豫地吃下,被酸得得涩得挤眉弄眼,孟雪就拍着手笑得更开心。当时孟雨就想,等孟雪长大了,不知道哪个男子能像江战这样惯着她。
父亲孟定国后来再次出山在西玉州督师对付抗北燕。母亲应秀灵特意写信让江战来西玉州,以谢当年对孟雪救助之恩。结果孟雨不仅痛于江战左臂残疾,更痛心的是,孟雪基本上把江战忘掉了。也许当年还太小吧,她还记得当年江战带她玩,也记得他为了救她而受伤。然而已经快十五岁的孟雪,仅仅对江战表示了感谢,似乎再无特别的关切。对于孟雪来说,江战已经是个陌生人。孟雨是知道江战心思的,而且应秀灵也有意让江家来提亲。然而江战看到孟雪的态度,自家又已家道中落,早已是心灰意冷,所以住了几天便告辞走了。这件事,孟定国无可如何,江家本来和孟家是世交,但孟定国自己因为忙于朝务,基本没有在江南住过,对于江家交往就不深了。虽然江家曾有恩于自己家,但人家都不主动提亲事了,孟雪又这么小,自然这件事就暂时无人再提,至于救人之恩换其他方式也可报答的。
孟雨将酒杯放到桌上,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却只淡淡地说:“自古踩在黑白两道的边缘,都是非常危险的。郭贤弟你年纪还轻,做事有自己的分寸最好。之前几十年,双凤山庄表面上一直平稳。然而最近朝廷乃至江湖上开始不平静。郭贤弟虽然年轻,也少不得要为双凤山庄的命运睁大眼睛。”
郭世超看着孟雨,突然拱手道:“多谢孟公子提醒。”
他心时明白,这位孟神探显然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而双凤山庄,必然已经也处在某种难测的危险之中。
窗外天色已暗,两人竟然从下午喝到了晚上,桌上的菜也让两个年轻人吃了个七七八八。都正是能吃的年纪,酒足饭饱,孟雨爽快地抢着拿银子会了钞,这让郭世超更添好感,对自己节俭对朋友大方的人,哪个不喜欢呢。原来这一鱼一鸡一羊腿一坛酒竟然费银三两有余,京城果然是贵啊。孟雨拍了拍郭世超的肩膀:“今天认识你,很高兴。”
然后歪七裂八地走了。郭世超看着孟雨的背影,笑了笑,这个孟神探,端的是有意思!
“表弟啊,”皇上坐在书桌旁一只龙墩上,伸展了一下腰:“这事既然跟北燕有着关系,又影响到布防之事,朕是不是该亲自到西玉州去赞襄一下军务,省得你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
说完,他用那双怪漂亮的眼睛还有点含情脉脉似的看着孟雨。孟雨打了个冷战。这位皇上表哥,确实仪表不俗。当年那位即将登上太后宝座却被应正云刺杀的姑姑成王妃,就是国朝第一美人,所以姑姑唯一血脉的表哥也是五官清秀,只是看上去有些女气。而且皇上十岁登基,这些年没少纳妃,更兼平时随意临幸宫女,把后宫搞得一塌糊涂。幸好皇后倒甚是贤明,皇上对皇后感情也颇好,尚能听从皇后劝谏。
孟雨回禀:“皇上的事情太大了,孟雨可幕僚不了。孟雨现在就急着去找刘总管,要大小太监宫女名册,好从内部查起。”
皇上瞄了孟雨两眼:“孟雨啊,你还真不像跟朕是亲戚,做什么事啊拘谨得很。”
孟雨看皇上并没有生气的表示,急忙躬身道:“皇上出行,不似普通钦差。一动便牵涉颇大,不仅西玉州的防务力量要抽调出来安排皇上驻跸的各种事宜,恐怕也会引起北燕的警觉,搞不好会酿出大事。”
皇上站起来走到孟雨身边,把躬身未起的孟雨拉起来:“表弟,你做个探子真是屈才了。”
孟雨差点退后一步,又没敢,只是道:“皇上过誉了,孟雨真是只会探案而已。”
刘成在皇上未登基,皇上父亲尚是成王时就已是成王府的太监总管了。当年孟雨父亲孟定国住在成王府时,因为这位刘总管嗜好端着个架子,什么都一本正经打着官腔,所以经常捉弄他。孟雨很少进宫,对刘成更是不熟悉。刘成却知道孟雨是孟定国的儿子,觉得这位紧抿嘴唇,沉静成熟的青年,和那个促侠顽皮的孟定国真是不太不一样了。不过刘成当初总被孟定国捉弄,所以心里对孟雨也是没有好气的。
刘成按照孟雨的要求,告诉他这里是皇上处理公事的宣政殿,后边有个比较小的后殿,一些重要诏书文件就存在这里。那个被复制传到北燕的布防图和换防计划,当初都是存在这里的。宣政殿旁边有个小些的阁子,是皇上休息的地方。而后边走过十来丈远,就是皇后娘娘的永安宫。皇上除了宣政殿,另外并无寝宫,名义上是与皇后娘娘共用万安宫。而且皇上要从宣政殿再往后宫去,一定要经过皇后娘娘的永安宫。国朝祖制便是如此,以免皇上沉迷于后宫,并非当今皇上首创。
刘成又一指永安宫并排而设的一座小些的宫殿:“孟公子大概不知吧,当今先太皇太后,当时太皇还是成王,就是在这座宫里成亲的,这座景华宫原是皇上和皇后沐浴吃斋礼佛时所用。后来因为皇上没有单独的宫殿,便把这一处也整理出来,和皇上的书房通连。这样昼夜处理奏折时,便不用在宣政殿了。”
孟雨默默地看着景华宫,那是姑姑与成王成亲的地方。而成王并未登上宝座,姑姑也没能成为太后。人生就是如此戏剧!
刘成拂尘一扬,转身对孟雨道:“皇上有时也带公事回皇后处办理。所以宣政殿、永安宫、景华宫和御书房,或者在这几处的路途中,是有可能下手的地方。皇上从不把公事带到后宫其他地方处理,而且此事从未出宣政殿到前大殿与大臣公议,每次都是召集几个近臣在宣政殿内议的。”
孟雨一笑:“刘总管果然是皇上身边的人。”
刘成拂尘一摆,冷冷一笑:“之前皇上也是瞒着老奴的,后来事发,皇上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便交待了老奴来帮助公子。”
孟雨看看皇宫周围被红墙圈住的宫殿、树木、花草、山石。似乎一被圈锢,所有的一切都失了灵性。但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了登上这一宝座而令江山染血,生灵涂炭呢。
刘成正要带孟雨去看太监和宫女名录,突然看到一袭凤辇缓缓而来,两边华盖如云,跟随的两排宫中女官、宫女衣带飘飘,云髻缭绕,环珮叮咚,香风送远,太监手执拂尘引路。刘成小声道:“是皇后娘娘,哎皇上让你进了这和后宫接连的地方,如今躲不及了,上前参见吧。”
刘成带着孟雨走向前下跪参拜,那执拂尘的是个很老的太监。看着虽然比不过刘成,品级却自是不低。他对刘成道:“刘总管,怎么带外人进后宫?”
那高贵华丽的凤辇竟然也已停了下来。若在平常时节,这就算是宫外无官男子冒然进宫冲撞皇后,至少孟雨的小命是要没有了的。
刘成倒未紧张,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管事大太监,又是有因而来,所以笑着禀道:“回娘娘,这是皇上的表弟孟雨嘛,胡公公也知道的。皇上特许了的,只是不该冲撞凤驾。”
凤辇上突然传来温和好听,却透着一丝庄严的声音:“是孟大人的公子吧,唤他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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