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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是今天的报纸,看来《苏报》的事情闹大了。”何大壮把报纸送到吴宸轩的餐桌旁,副队长王凯又一次不得不把吓得东躲西藏的卖报小童拉住吗,硬把几个铜子赛给他,免得再被人误会读霸王报。没办法那些瘦小的报童面对人高马大的人熊买报纸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快跑,跑不掉的才战战兢兢的递上一份今天的《申报》,连钱字都不敢提。
吴宸轩一行带着刚刚拐带到手的黄鑫培、张南江一起到了杭州,被江浙商会的一众会员轮流招待,又被陆老爷子和荣家兄弟带着到莫干山上去避暑,很是休闲了几天。期间和永泰丝厂薛南溟等江浙商会的新秀也谈的很是投机,如果不是惦记着《苏报》案的进展,或许就在西湖住上一个月,好好品一品西湖龙井的韵味了。
早在六月底,上海报纸上就有“爱国学社召集不逞之徒,倡演革命诸邪说”,“张人骏领奉廷寄外交部呈递魏光焘电”,“饬查禁密拿”的报道。张人骏是湖广总督,魏光焘是两江总督,说是“钦奉廷寄外务部呈递魏光焘电”,说明是“由上而发”的。还传出了“由沪道商美总领事会同各领签押,公部局即允协拿。”的小道消息,似乎也并非空穴来风。清廷以《苏报》“悍谬横肆,为患不小”,特嘱美人福开森“切商各领等,务将该馆立即封闭”。到了七月初,上海道袁树勋又亲访英、美领事,密谋镇压。
中外勾结“查禁密拿”的阴谋,在吴宸轩的提醒下,加上江浙商会的暗中帮助,光复会也做了准备。早先,清政府派江苏侯补道俞明震“检查革命党事”,吴敬恒就曾和俞明震父子有接触,俞曾将两江总督“札饬”交给吴敬恒“观之”,吴敬恒随即出逃,不过却没有通知其他同仁,做的实在不地道。《苏报》主持人陈范也因为恐惧而出逃,蔡元培与章泰岩商量,“谓舍出走无他法”,最后确定为了保护光复会的组织,蔡元培先到外地避难,视情况决定是否出洋,而章泰岩则坐镇报馆随时等候“就逮”。
这时候吴宸轩已经下了莫干山,启程赶往上海,“苏报案”还在进展之中,民间议论已经如火如荼,吴宸轩也在静观其变。七月中旬,上海英美租界当局将章泰岩、邹容、程吉甫、钱允生(《苏报》职员)、陈仲彝(陈范之子)、龙积之提往公部局法庭审讯。清政府指控《驳康有为论革命书》“大逆不道”的语句是:“盖自乙未以后,彼圣主所长虑却顾,坐席不暖者,独太后之废置吾耳。殷忧内结,智计外发,知非变法,无以交通外人得其欢心;非交通外人得其欢心,无以挟持重势,而排沮太后之权力。载湉小丑,未辨菽麦,铤而走险,固不为满洲全部计”。“载湉者,固长素之私友,而汉族之公仇也。况满洲全部之蠢如鹿豕者,而可以不革者哉?”章太炎在法庭上严词申斥,指出:“今年二月,在爱国学社任教习,因见康有为著书反对革命,袒护满人,故我作书驳之”。并“供不认野蛮政府。”清政府延请古柏及哈华托为律师,“谳员孙建臣直刺会同英总领事署迪翻译官升堂研鞫。”《苏报》一案通过庭审过程把清政府的无能腐朽揭示给大众面前观看,这才是吴宸轩虽然提前预计到了事态发展,但是并没有采取保护苏报众人措施的主要原因。
到了第二次审讯,“为章、邹诸党人所延律师博易及琼司”也到庭。博易称:“古律师所请改期会讯,堂上不能允从。若云交涉事机,究与何人交涉,不妨指明。况《公共租界章程》,界内之事,应归公堂审理。现在原告究系何人?其为政府耶?抑江苏巡抚耶?上海道台耶?”审判员孙建臣说:“系奉旨着江苏巡抚饬拘,本分府惟有尊奉宪札行事而已”。博易律师又称:“政府律师如不能指出章、邹等人所犯何罪,又不能指明交涉之事,应请将此案立即注销”。哈华托不允,谓:“仍俟政府将交涉事机议妥,然后订期会讯”。孙建臣及英总领事署迪翻译“皆曰诺。”在这里控辩双方在原告身份和适用法律方面的纠缠还是建立在法律层面上的,尚未进入实质性的正面交锋。
不过清廷显然不会容忍《苏报》众人借着租界的法律逃遁,很快就促成了公共租界公部局再“讯”章、邹。再“讯”中,上海县汪瑶庭指明,“只要写今上一字,罪名足矣”。古柏接着说:“章等扰乱人心之处,请阅之,其意欲将满人驱逐。此种重大之事,如华人尽听其语,天下岂不大乱”。主张严惩,汪瑶庭提出“应照华例究办”,古柏也予附和。
在此以前,清政府想方设法,欲置章、邹于死地。以“大逆不道,煽惑人心,谋为不轨”的罪名,企图将章、邹“引渡”,解至南京,处以极刑。美国公使康格、总领事古纳、参赞福开森也秘密策划“移交中国官府惩办”,以便从清政府手中换取更多的特权。
不过由于列强在华利益的矛盾,出于你方赞同我方就反对的立场,从而对于“引渡”,态度也不一致。据《中外日报》八月十八日载:“近在北京地方各公使因上海苏报馆一案,英国参赞之意,以为诸人不应交与华官,日本公使以为未尝拘人。以前上海道既与各国领事立有约章,现在即应照约办理。惟俄、法两国则欲助中国*政府,将诸人交于华官,故其中彼等之意见各不相同。美公使之意以为莫妙于仍交上海领事办理此事也。”尽管他们态度不一,不过判定《苏报》有罪是取得了共识的,说是“逆书笔端犀利,鼓吹武装革命,杀戮满人,痛诋皇上,西人何故保护此辈莠民,使其谋为不轨,安然造反耶?”。吴宸轩布置的暗手也开始发挥作用,江浙商会鼓动下,华商和买办都以租界未能保护界内华人利益的借口向公部局施压,并且将部分公私资产从英美租界转移到法租界,英法租界市面萧条,不得不做出让步,导致清廷的“引渡”最终未能实现。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吴宸轩再也不愿意在上海继续磨蹭,干脆让上海的驻庄买通公部局监狱的看守上下,打算几日后就去探监。此时的所谓额外公堂宣判章太炎、邹容“应科以永远监禁之罪”,领事团又“对此发生异议”,相持不决。“苏报馆革命党渠魁邹容、章炳麟迭经上海县汪瑶庭大令命驾至英、美等国公共租界公廨会同谳员邓鸣谦司马、英总领事署翻译官翟比南君讯明各情,拟科以永远监禁之罪。前日,捕头遂命将章、邹二犯送入提篮桥畔西狱收禁。”
在被判无期徒刑的时候,章泰岩还算沉稳,邹容因为激愤成疾,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这一日,得到典狱长外出宴饮的消息,狱中帮办安排了时间,支开了其他狱警,一队如同青帮打扮的黑衣大汉鱼贯而入,直奔章邹二人的监区。若不是事先已经检查过了没有携带武器,帮办都有点后悔,这帮家伙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步伐矫健,手脚粗大,显然都是练家子,更难得的是各个都行止有度,令行禁止,显然不是江湖中人,若是他们中途变卦改探监为劫狱,只怕这几十号狱警未必能拦住他们。正在这位帮办后悔的时候,狱警已经打开了监区的铁门。为首的青年一个手势,一个叮当作响的小袋子就被身后的黑衣大汉塞在小狱警手里,帮办的眼睛毒的很,这出手就不下二三十枚鹰洋,想着自个的三百两银子定然不会不作数,心下也就安定了许多。
钱允生、陈吉甫和龙积之还在工部局候审,尚未得以“开释”。陈仲彝也没有被“姑准交保寻父到案”,所以被羁押在提篮桥的《苏报》案的两位犯人正是章泰岩和邹容。
“你们是何人?”见到帮办带着十几个黑衣人在探视区里等着他们,扶着邹容出来的章泰岩很是警惕。“莫非是尔等是清廷走狗,前来暗害我等。”
“如果我说我是大清官吏,二品顶戴,不知道这会儿两位先生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吴宸轩打算先探探这两位的底细,或许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
“果然是满狗,今日不过是让你们猖獗一时。想我汉人革命志士无数,来日有英雄登高一呼,尔等王朝土崩瓦解,求一抔土葬身之地而不可得。咳咳。”邹容言辞还是如此犀利,只不过身体虚弱的他不得不停下慷慨陈词来咳嗽。
“在自己的国度里,却要看洋人的脸色行事,今日要靠着鸡鸣狗盗的手段暗杀同胞。尔等朝廷卑鄙至斯,还有何颜面苟存于世。”章泰岩也很尖刻,不过面临生死能如此大义凛然也算是一身傲骨的革命文人。
“可惜的是,泰岩先生、邹容老弟你们的文笔言辞虽然入骨三分,奈何这个朝廷早就不要体面了。君不闻人至贱则无敌,这朝廷要是不要脸了,比起贱人来更加难缠。没有最贱,只有更贱嘛。”吴宸轩听到两位的临终宣言,倒是乐呵呵的。不过他的一番话到让两人愣在当场,吨混了一会儿之后,章泰岩试探着问道:“先生不是朝廷派来杀我们的?”
“朝廷想杀你们不假,我是朝廷命官也是真的。”见到两个人脸色数变,觉得还是不逗他们的好,吴宸轩说道“不过朝廷没把杀你们的任务派给本官,我也无可奈何啊。此次前来是要见识一下某人的风采的。”
“奥,你想见何人?”章泰岩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一部《革命军》,惊醒千万迷茫青年人的“革命军中马前卒”是何等的英雄人物。”
“啊,见我?”邹容本来还想看看章泰岩先生如何戏耍这个清廷官员,没想到对方要见的居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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