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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隐已经回不出话。他从未见过书卷气如此浓的女郎,烛光映照中,她一手竖执卷,一手横执笔,从容贞静,宛如画中神女。
尉窈侧边位置,胡乌屋终于挤过来了,她裙下双脚横扎马步,防止别人把她挤走。“我是唱诗社的侍童胡乌屋,张女师让我来的,让我帮忙整理笔记。”
尉窈看眼对方,浅笑拒绝:“我写的不用你整理。”她速记越发精练,过后只有自己才能正确添字添句把内容展开。
贱婢!胡乌屋心里骂,脸上笑,反正她占下这个位置就绝不走。
听崔致讲诗的孩童遇到困惑了,按里长嘱咐的举手询问崔致,尉窈趁这个空,从旁边拿几只草蝈蝈给胡乌屋:“看出你想帮忙了,你过去,看哪个孩童好学就奖他个草蝈蝈。”
“哦。”胡乌屋只能接过。罢了,她匆匆掠过对方写的一列字,词意非常精简,现下取到手也没用,由此可见,这穷家女处处心机颇深。
胡乌屋很快逗得那些孩童争先恐后和她玩,里长不愿意了,逮着一孩子狠拍腚,这正是胡乌屋要达到的目的。
她俏皮样子吐下舌,把剩下的草蝈蝈塞给一个孩子。取不到笔记,她当然要好好听崔致讲,穷家女还想支使她干活,呸!
冯行被这个女郎的灵动活泼吸引,问伙伴:“她是不是说过她要去洛阳?”
“你这眼光,怎么喜欢这种女郎?”宗隐摇摇头。
冯行不愿意了,讽道:“总比你强,喜欢穷家女。”
“穷家女怎么了,你又富到哪去?再说了穷家女懂诗,会写好多字,你行么?”
源翼来回瞅着他俩,越听越烦躁:“咱们不是出来见世面的吗?怎么成了选女郎了?你俩再这样的话,我丢不起那人,明天就回平城!”
快戌时末,崔致讲完了《缁衣》。
尉窈活动下手腕,要接着把完整内容写出来。崔尚、孔毨从辎车里抬出个小书案,方便尉窈伏案写,郭蕴也去找来两盏烛灯增添亮光。尉窈笑盈盈谢几位同门,对面稍远处,坐在黑暗里的宗隐随着她笑而笑。
里长带着孩童们道别了,步延桢等小学塾的学子们立即围上崔致,纷纷请教问题。崔致虽很疲惫,可是不管谁问,他都耐心细细解释。
袁翻很是羡慕,对着孔夫子感叹:“洛阳学风何时才能如此啊。朝廷年年都议,要在城南建学馆,可是陛下一年到头全在外征战,唉……今年已经是迁都第五年了,五年、五年!”
五年能耽误多少正值学龄的孩子!
孔夫子能说什么,陛下于乱世里推行诗书礼教,已然是天下儒生之福。征战有错么?要巩固新都洛阳,就必须与萧齐争夺长江之北的土地。
儒生不能只看到自己苦,难道兵士不苦么?耕田者不苦么?纺织者不苦么?
夜深。
尉窈四名女学子和元静容同住一毡帐,走了一天路,其余人熬不住了,已全入睡。尉窈怕烛光影响她们,就提着烛灯出来,在帐门两步外背诵笔记。
大狩猎,还有这次的游历,让她落下的功课越攒越多,而且她有每天温习之前所学的习惯,感觉时间越来越不够用,那就从睡眠里挤时间。
奚骄提灯过来,把这盏灯放她旁边,小声道:“灯暗伤眼。”说完即走开。
没多会儿,元子直提着烛灯路过,看了尉窈一眼,继续朝前边巡视。他们儿郎已经分好了工,晚上每时辰由两个人巡一遍营地,以防守夜的仆役偷懒贪睡。
但是元子直没想到交岗时候,尉女郎还在看书!他忍不住过来问:“你不困么?”
尉窈悄声回他:“用冷水洗下脸就行。”
元子直咧下嘴,寻思我是让你教我方法吗?好吧,这种苦学程度,他是做不到。
如果尉窈没经历前世弃学的悔不当初,没体会到那种后悔里有多恨!!她也做不到。
况且读书人里的普通百姓太少了,她将来要和那么多权贵出身的读书人争,只凭是恩师的嫡传弟子可不行。她得有真本事!得真的读万卷书!
天未亮,刺耳鸡鸣声叫醒沉睡中的学子。
元珩怒气冲冲撩开帐门:“哪来的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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