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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孟檀却接受良好,至少没有拂袖而去。他屏退院子里所有下人,走回去,拱手说:“请父亲吩咐。”
裴老爷子坐到炕榻上,双手拄着竹杖,就如说自己今晚要睡在哪儿一样,平平地说:“你明天就进宫去向皇帝辞官。”
“什么?”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立在老爷子身边的裴明悯惊诧不已,看了看他爷爷,又看向他爹。
裴孟檀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父亲,您没说错、我也没听错吧?”
“你当我跟你开玩笑?”裴老爷子沉着脸,“你不愿意辞官,那你告诉我,国库的亏空,你打算怎么填?”
裴孟檀不说话了。
裴老爷子不依不挠:“是依皇帝的意思,大开捐纳方便宫中和朝廷、地方的蠹虫谋私利,而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做我大宣史书上的罪人?还是同意改税的法子,不顾大小地主的反对,与所有世族、与我裴氏立身的阶层为敌?”
裴孟檀神色剧变,下意识张口:“我……”
“回答不出来吧?你无路可走啊。”裴老爷子短促而苍凉地笑了一下。
裴孟檀退后半步,几乎挂不住脸,干脆别过头,低声说:“大不了就认了,让徐录把事情担下来。风波过去了,再图国库。”
裴老爷子这几日研究过舞弊案的首尾,认得这个徐录就是现任礼部侍郎,豁然起身,“你还以为这是舞弊案的事?”
裴孟檀语速也快了两分:“我知道舞弊案就是为了向我施压,但我能怎么办,父亲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是左相你是左相?这是你身为左相能说出来的话?”裴老爷子走向他,没让孙子搀扶,走到他面前,“裴孟檀我问你,从我离京之后,这些年我有没有置喙你一句?”
“我想着,只要不伤筋动骨,随你怎么干,哪怕秦毓章秦氏这么多年踩在我们头上,我有反对过你吗?我就当你在隐忍你在蛰伏,可到现在你都做了什么?
字字句句都戳在裴孟檀心口上,令他羞愤交加。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却难以让自己平静,最终口不择言道:“是,您是没说过我什么。但家里谁不知道,您就看不上我们这几个儿子。裴氏被秦氏压了这十几年,是我们没用。但要是像秦毓章、秦氏那样奉迎皇权,与宫奴何异?难道您对我们的期望,就是让我们去当阿谀奉承、揣摩上意的佞臣?”
“住口!”裴老爷子扬手甩出一巴掌。
裴孟檀捂着半张脸,脸上血色尽退,白如宣纸。
裴明悯来不及阻拦的双手僵滞在半空,震惊地看着他们,想劝,却不知如何插手、开口。
在他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裴老爷子仍然死死盯着大儿子,气喘吁吁,说出口的话更加尖锐:“皇帝信重秦毓章超过你,你以为就靠他会阿谀奉承、揣摩上意?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没有令人信服的担当,又没有令人色变的铁腕,你怎么坐得稳?”
“你把你自己、把我们裴氏一族都架在火上烤,大祸临头,生死一线,你还这样执迷不悟、优柔寡断,你连裴氏的主都不配做!”
裴孟檀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力放下手,重新直视老爷子,“现在坐相位的是儿子我,不是父亲您。任您怎么说,我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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