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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王辛卒、劳顺民死后,半边街17号一直无人居住,并传出闹鬼的传闻。这些传闻经止戈亭传到望乡客栈,二人又从银白元的口里听到了。说是这屋里半夜后常有响声,有时候还“扑通”几声如有人跳入水中的巨响……就有人说那是淹死鬼在作祟。联想到光绪年间赧水上游山洪暴发,王辛卒一家在梦中就被大水淹死了,那天王辛卒在外婆家躲过了一难。如今王辛卒也死了,那些淹死鬼就回来守屋,不让外人侵占。谣言一经传开,就越说越玄乎,吓得左邻右舍纷纷搬走,不敢回来居住。
朱子湘、谭小苦来到王辛卒家门口,没费什么劲就把挂在门上的铁锁打开了。屋里漆黑一团,一股潮湿之气夹着霉味扑面而来。此时,街上的狗听到动静就吠叫起来,走在后面的谭小苦放下担子赶紧把门插上。走在前面的朱子湘擦燃了火柴点着自带的蜡烛,也就在这时,悬在赧水河上面的吊脚楼处突然“扑通扑通”地响。谭小苦打了一个寒战,说:“莫非真是王辛卒的家人在屋里?”
朱子湘道:“他们知道回来就不会死了。”
谭小苦听师父一说,胆子也壮了,说:“这里离止戈亭近,住得时间久了,不怕熟人碰见我们吗?”
朱子湘说:“住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等银老板帮我们卖了房子,再去郊区买处房子长住。”
“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住下来就不走了呢。”
师徒二人见屋子里十分零乱,就着手收拾,然后把从靖州带过来的日常用品从箩筐里取出来安放好,这才去厨房打火造饭。两个人在屋里忙碌少不得要发出这样那样的声音,好在两边的房子都没住人,隔了几栋屋的邻家也正在梦里。但狗的耳朵尖,仍在吠叫不休。
吃罢饭,二人赶紧休息,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二人肚子很饿,白天不敢生火做饭,就用凉水泡了昨晚的剩饭吃了。
因盘缠不多,亟待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这半边街信息不灵,即使有消息传来,不出门也打听不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子湘用了半天时间在屋里各个角落及房梁上寻了一些干竹制成一个竹筏。挨到天黑,把竹筏从后窗放入赧水河中,师徒二人披上蓑衣、拿了钓竿乘上竹筏到了止戈亭边的水域垂钓。
到了晚上,原本在止戈亭大厅内清谈的闲人都要云集到梯云桥上谈古论今,都梁当日发生的各种新闻都要在此汇总。朱子湘师徒所注意的是谁家死了人,如是富裕人家,就要于下葬的当天晚上把“鬼皮”扒了。
一连十数个晚上,梯云桥上死人的消息不少,但值得动手的不多。只要是认为有点价值的,朱子湘就乔装成吊孝的亲友披麻戴孝出入灵堂,趁机把出殡时间、下葬地点打探清楚,天黑后就带上谭小苦出动。这些小打小闹的营生,在朱子湘、谭小苦是习以为常的小事,此处不多赘述。说的是朱子湘师徒回到都梁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夜里,二人正在桥下垂钓,听得梯云桥上的人在议论纷纷。他们议论的内容让朱子湘吃惊不小,更让谭小苦如五雷轰顶——蒋兴和的千金蒋钰莹死了,已经葬在了猫儿山……听到这个消息,师徒二人忙着收了渔具把竹筏划回住处。从梯云桥至半边街王辛卒家就一里路程,到了后,将筏子系在吊脚楼的柱上,然后从木梯上爬上去。一进屋朱子湘就说:“靖州那边还没有消息,房子可能暂时还脱不了手,我们回来后干的这几宗生意仅够糊口,长此下去不是个办法。今天蒋家千金死了,陪葬一定不少,今晚我们去发点小财。”
谭小苦已经很久没见到蒋小姐了,如果能在她死后见上最后一面,也不枉暗恋她一场。如今师父提出去猫儿山,他也没有反对。
师徒二人带上工具,从原处乘筏子顺江而下,到了玉带桥下来,把筏子系在柳树上。从此处去猫儿山只有三里路程,一路上二人少不得要谈到“竞争对手”的问题,若是一年多前,这类事发生后,争抢之事是避免不了的,但现在不会,多数对手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罗国矮也成了蒋兴和的人,他不会对东家的女儿下手。
来到猫儿山上,二人凭着丰富的经验找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从众多的坟墓中辨认出蒋钰莹的新坟来。谭小苦自从跟了朱子湘以后,身体长得飞快,在长期的挖掘运动中,练就了一身好力气,不到两个时辰就在蒋钰莹的墓前掘了一个五六尺深的大坑,黑色的棺材挡板也露了出来。谭小苦又加了一把劲,拓宽了大坑的底部,使之足以放下一具尸体。
到了凿挡板的时候,为了行动方便动作,谭小苦在坑内点了几支蜡烛照明。朱子湘凿棺材挡板的技术是第一流的,这一招谭小苦还远远比不上师父。所以,到了开棺的时候,他就只能充当副手。
挡板凿开了,朱子湘把一只手探进黑洞洞的棺材内,摸着了死尸的脚,说:“真是才死的鲜尸,肉还是软绵绵的呢。”也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土块打在朱子湘背上,接着又是一块……朱子湘忙把蜡烛吹灭,屏气静听,然后与谭小苦耳语道:“你出去瞧瞧,是谁在扔土块。”
谭小苦此时很想一睹蒋钰莹的芳容,见师父催他,虽万分不情愿,但还是爬上坑去,四下里张望,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就对朱子湘说:“没事,可能是自己掉下来的。”
朱子湘说:“没事就好,为防万一你还是守在上面吧,等我干完了你下来。”
谭小苦于是又耐着性子待在上面,心里感到如百爪乱挠,突然坑中传出几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条黑影从坑里飞出……谭小苦认出黑影正是师父,就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朱子湘也不搭理,口里不停地喘着粗气,也正在此刻空气中明明白白传来了女人的呻吟声:“哎哟……”
“鬼,活鬼!”朱子湘喊叫一声就没命地飞奔,谭小苦怎么叫喊都不回头。
谭小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去追师父还是留下来?也正在这里,又传来了几声女人的呻吟,细细辨听时,声音竟然来自坑内!谭小苦暗自一惊,莫非蒋钰莹的鬼魂显灵了?谭小苦想着蒋小姐那迷人的模样,就觉得她即使做鬼,也是位漂亮的女鬼!于是胆就大了,问道:“喂,你是人还是鬼?”
坑中沉寂片刻就有了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
莫非是在做梦吗?谭小苦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有痛的感觉,不是做梦!可是如果不是做梦,死了埋了的人为什么还能说人话?难道这世界上真有鬼不成?遂问道:“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蒋钰莹,做鬼做人我都记得。”
“那么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好累就睡觉了,正做着梦,就有人拖我的双腿……”
谭小苦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点了蜡烛进入坑内,烛光下的蒋钰莹更是娇美万态,谭小苦本来还有几分胆怯,见了这样的美人就在心里想——就算她真是鬼能和她待在一起也不枉为一世人,就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闷得慌。”
“你在这里躺了大半天又不通气,当然会闷,我扶你上去透透气。”谭小苦拉着蒋钰莹的手,竟然还有热的感觉——刹时一股电流从手心传遍了全身……蒋钰莹被扶了上去,很快她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哭了起来:“我不能回去了,回去定会吓着家人,你还是让我死吧,呜……”
谭小苦怎么会舍得心仪的女人去死呢,就好言安慰道:“先不要急,到我那里去躲一躲,我去你们家里把情况说明,他们若接受时,你就回去,不接受时,如果你不嫌弃,我……我养你一辈子……”
蒋钰莹看着谭小苦:“你是谁?我看你很面熟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叫谭小苦,你认识的。”谭小苦说完就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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