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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郊野中的这一晚,仔细想来其实很危险。二人身上带伤,外面大雨滂沱,山中不乏毒虫野兽,也随时有崩塌滑坡的风险。可傅深每每想起那夜,记忆最深刻却是落在背上,哄人入睡的轻轻安抚。
以至于很多年后他再度落进同一个人怀里,仍会觉得熟悉。
第二日清晨雨停,山间鸟鸣啁啾,傅深与严宵寒离开山洞,沿着峡谷向外走。雨过后空气清新湿润,林中长出了很多蘑菇。傅深饿了一晚上,跃跃欲试地往林子里瞟,“想吃”两个字快要从眼睛里掉出来了。
严宵寒不得不拉着他往正路上牵,哄劝道:“有毒的,不能吃。”
“草蘑和松树下长的蘑菇没有毒性,都能吃,”傅深坚持,“我以前在草原上采过白蘑,信我。”
严宵寒差点就被他的坚定打动了,只是一想到两人现在的处境,还是冷酷无情地拒绝了:“脱险要紧。想吃蘑菇等回京我给你送一箱,行不行?”
傅深低头寻思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无理取闹。他平时很能装出一副老成稳重的大人样,不过可能是因为被严宵寒温柔体贴地照顾了一夜,让他天性中为数不多的调皮捣蛋蠢蠢欲动地冒了头。
“可是我饿,”他眼巴巴地看着严宵寒,强调道,“饿的走不动路。”
其实蘑菇的诱惑没有那么大,傅深也不是非吃这一顿不可,他只是留恋昨晚的温暖怀抱与百依百顺,在只有两个人的天地间博取同行人更多的关注,藉此稍稍冲淡饥饿、疲倦和未知带来的恐惧不安。
说白了,就是在撒娇,
严宵寒垂眸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地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戳穿他。他的眼神很软,如同一捧融化的雪,冰冷清澈,内里却有复苏的暖意。
他利索地转身,单膝跪地,背向傅深:“上来,我背你走。”
胡闹也要有分寸,傅深干不出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事,连连后退:“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我们走吧。”
“没有开玩笑,”严宵寒侧过头,唇边带笑,“就当我赔你一顿蘑菇。没关系,来。”
傅深面露迟疑,那不算宽厚、然而格外挺拔的脊背仿佛具有非同一般的吸引力,勾着他往前一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搂住严宵寒的脖子。
严宵寒稳稳地将他背了起来。
肋下传来一阵闷痛,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对伤口的压迫不容小觑,严宵寒倒是没心情在乎这个,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和背上的人身上。傅深起初僵硬的像块棺材板,尽力保持着前胸与后背的距离,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才慢慢软化,小心翼翼地贴上来。
不那么恰当地比喻一下,就像个小动物炸着毛怯生生地靠近,然后啪叽一下歪倒在他的掌心里。
片刻后,他肩头一重,是傅深把下巴搁倒了他肩上。
严宵寒被迫重温了一遍被傅深挟制时那种令人心猿意马的痒意,听见他在耳边说:“严兄,我确实帮了你两次,但那不算什么恩情,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为了报恩太过迁就我。”
严宵寒将他轻轻往背上一掂,漫不经心地道:“我想让你高兴,这怎么能叫迁就?”
傅深:“那叫什么?”
严宵寒认真地想了想,不确定地道:“父爱如山?”
傅深:“……”
他用脑门在严宵寒在严宵寒后脑勺上磕了一下,交叠的手臂能感觉到其下胸腔微微震动,严宵寒声音里带着笑:“头不晕了?小心点,别磕傻了。”
他对傅深好当然是为了报答,但又不仅仅是报答。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成为熟人容易,成为朋友却需要缘分,而傅深简直就像是可着他心意长的,还时不时有意外惊喜。
昨夜在洞中,两人依偎着取暖,严宵寒说“我没有爹”,那其实是不过脑子的一句话,疲倦和寒冷使理智涣散,防守稍有松懈,一些藏的很深的情绪就沿着缝隙溢了出来。
是他定力不够,但严宵寒并没打算向任何人倾吐秘密,也不需要虚假客套的安慰和同情。
傅深的思考方式很成熟,言行举止一贯克制有礼,严宵寒已经预料到他会说什么,正思索着如何越过这个话题,却听傅深满不在乎地说:“没有就没有吧,我也没娘。”
他的态度一向如此——你想说,我听着,你不想说,我不问。
坦坦荡荡。
严宵寒松了一口气,也是在那一刻,真正把这个“小朋友”当成了“朋友”。
两人在山谷中跋涉了近一天。傅深让严宵寒背了一段路后就跳下来自己走,山谷中风景很美,流水淙淙,草木茂盛,还有一处长满了野兰花的山坡。如果忽略他们现在的落魄处境,斯情斯景可称得上赏心悦目。
两人暂在此歇脚,傅深想折一枝来玩玩,却再次被严宵寒拦住,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问:“这也不让摘那也不让折,这回又有什么理由拦我,兰花里也有毒吗?”
严宵寒把自己没吃的野果给他,微微按着肋骨坐下,吁了口气:“没有。只是觉得人家在山谷里长的好好的,如果没遇到我们,能安然无恙地活好几个冬夏,被你折了一枝,只怕明天就要枯萎,何必呢?”
傅深哈哈笑道:“古人云‘不采而佩,于兰何伤’[1],怎么到你这,反而成了‘采之佩之,于兰有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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