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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处处败北的越南阮氏王朝被迫签订城下之盟,将南部的嘉定、定祥、边和三省(越南的省份数量看似繁多,但每个省辖地并不大)及昆仑岛割让给法国,开放沱灢、吧剌、广安三个沿海通商口岸。旋后,对此并不满足的法国,又以邻近的永隆、安江、河仙三省“匪盗”横行,越南政府剿匪不力为由,自行出兵予以占领。最后将上述越南六省全部并入法国版图,成为交趾支那殖民地,设总督进行管理。
对于法国人的步步蚕食,越南朝廷毫无悬念的又想起了自己的宗主国——大乾帝国,想要借助天朝上国的力量来对抗法国,保存自己。
而林逸青知道,历史上越南对于中原王朝,就一直并非是士大夫们一厢情愿的认为的那样恭顺,而是畏惧和仇恨,中原王朝强势时,越南称臣纳贡,中原王朝一旦国势衰落,越南轻则翻脸不认人,重则刀兵相向。到了大乾朝,因为畏惧这个由中原夏族“蛮化”而成的强大骑射民族渤族建立的大帝国,越南一直自称藩属,并履行着四年一朝贡的义务,在给大乾朝廷的表文当中也自称“下国”,但是在越南国内,却一直自认为是中夏正统,称大乾为“北朝”。而在越南的史籍当中,也一向充斥着“北朝入寇”的文字,越南人史书中的民族英雄,也多是“抗北英雄”!
对于大乾朝,越南人一直抱有利用的心态,尤其是西方列强连樯而来之后,这种利用宗主国对付法国的思潮充斥越南朝野。
可笑的是,天朝上国的士大夫们,昧于世界大势,仍然一味的强调越南是大乾的“属邦”!向来“忠顺”(真忠顺的话就不会有全隆皇帝“两征安南”之役了)!这种宗藩关系当予以坚决“维护”!
面对汹涌的“舆论”,大乾朝廷当中也不是没有清醒的头脑,主持国政的敬亲王宜欣便说:“越之积弱,本非法敌。若任其全占越土,粤西唇齿相依,后患甚虞……此事关系中土大局。论藩属之义,中朝理应派兵救援。玉帛干戈,随即因应;而在我即力有未逮,在彼又弱不能扶,揆度情形,势难筹议及此。”
针对越南的局势。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绍泉也说:“盖使越为法并,则边患于将来;我与法争,则兵端开于俄顷,其利害轻重皎然可睹。……法之蓄志图越已数十年,中朝向置不问,至上年,形象大著,始与力争,其何能及?今又仓促而起,只手空拳。不知所以为计。”
尽管敬亲王和李绍泉等重臣倾向于同法国和平解决越南问题,但国内士大夫们的“舆情”实在太过强大,军机处在这一问题上始终不敢明确表态,因而越南问题一拖再拖,直至今日。
对于林逸青来说,他刚刚通过科举考试,等于正式打入士大夫阶层,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放弃越南这个属国的倾向,只怕立刻就会被保守派势力群起而攻之,那样他之前的种种努力就都等于白费了。
“侍郎大人为难的。大概是大乾和越南的宗藩关系吧?”岛津洋子笑道。
“你再侍郎大人侍郎大人的,小心我让你三天下不了榻。”林逸青恶声恶气的说道,“我难道不是你的夫君么?”
“人家不是替你升官感到高兴嘛。”岛津洋子想起了第一次和林逸青在温泉中欢爱的情景,脸上顿时发起烧来。
“这个兵部右侍郎。可不是白给的,我琢磨着,给我这个衔头,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在宫中过久,弄不好还要把我打发去越南一趟呢。”林逸青瞪了她一眼,“你还当是什么好官儿呢。还不快帮我想想怎么把越南的事儿给平了,还不落下骂名。”
“林君,朝鲜那一次,你弄得就很不错嘛。”岛津洋子立刻改了口,用林逸青最喜欢听她叫的称呼说道,但语气仍然略带调戏之意。
“朝鲜不是越南,日本也不是法国。”林逸青不客气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而且越南三分之一的国土已经事实上成为法国的殖民地,法国是不可能吐出来的。而且法国是对大乾非常重要的友邦,若因为越南而同法国开战,绝对是赔本买卖,但国内这帮子瞎眼书生却偏偏喊着要打,怎么能和法国达成协议,又不让这些个瞎眼书生骂成狗,这是你要帮我解决的问题。”
“我刚才说的,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即把越南变成大乾的被保护国,承认法国已经到手的利益,”岛津洋子笑道,“简单一句话,就是大乾和法国瓜分越南,让越南成为大乾真正的藩蓠,而非一个墙头草的属国。”
“瓜分这个词,咱们俩自己说说可以,要是传出去,我林某人的名声可就毁了。”林逸青故意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以表示他对自己“羽毛”的爱惜。
“你果然还是在担心这个宗藩关系不好破除。”岛津洋子笑道,“朝鲜和琉球,不已经是大乾的被保护国了吗?国内的瞎眼书生们愿意叫属国,就让他们叫好了,左右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是啊!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林逸青笑着点了点头。
林义哲在世时,对于宗藩体制,做了大量的研究,留下了宝贵的一手资料,令他这个后来接手者没有费太多的力气,便了解了它的来龙去脉。
在东亚,长久以来都一直存在着一个强大的中原王朝,作为中央政府直接派遣官员统治的地区叫省份;诸如有自己的行政机构,但是没有独立的内政、外交和防务权利,须与中央政府的派员共同治理、且共推中原王朝皇帝为君主的地区被称为“内藩”;而拥有独立的行政权、外交权、自己的军队,但是承认中原王朝皇帝为“共主”,以中原王朝为其“宗主国”、每隔一段日子要向宗主国上表进贡,本国君主更迭需要获得宗主国册封的地区就被称为“藩属国”。
除定时(按照地位的高低分一年到十年不等)向宗主国朝贡外,平日里宗主国一般不会干涉藩属国的内部事务,即便出现了纠纷或者是战事,只有在藩属国上表请求宗主国来仲裁或者干涉的时候,作为宗主国的中原王朝才会出面调停或者直接出兵干涉,藩属国制度是古代中原王朝的主要外交手段。藩属国王必须臣服于中原王朝皇帝,服从中原王朝政治模式的影响和管理,同时中原王朝也可以保护他们的领土完整,这是中土人骄傲文化心理的表现形式:中土人认为自己拥有最高的权利。是真正的文明,唯一的世界中心!
宗藩体制下、中原王朝的统治阶层和知识阶层的脑海中,天朝的物产丰足、无所不有,天朝以外都是“化外之地”,与内藩外藩的所谓贸易往来往往都是中原王朝的亏本买卖。换句话说。外藩进贡的物品值一两银子,天朝上国回送的物品绝对要值几两甚至十几两,非如此不能显示天朝的富足和无所不有。说得好听一点那叫“散财童子”大把的撒钱给周围的叫花子,说得“通俗”点的话那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为了虚名而甘愿割肉挨宰的冤大头了。
可以说是中原王朝古代的地缘决定了这一制度的出现,在大航海时代没有到来的时候,沿海地带是天然的大后方,因为没有哪个敌手有能力从海上发动进攻,不需要在海岸线防御上花费精力;西南自西藏纳入中原王朝的版图后,世界屋脊和喜马拉雅山脉也就成了不可跨越的天堑,作用远远超过百万雄兵;北方的边疆虽然不怎么太平。但是有长城保护,又或是对手基本都是劫一票就走、玩票性质的游牧民族,从中原王朝的角度来看:放眼西北,茫茫大漠一无所有;望眼东南,涛涛海水望不到边;眼瞅着西南尽是未开化的原始森林;东北那冰天雪地的也不是什么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在当时的背景下,中原王朝的地缘实在是不错,望眼四周,还是自己的中原最好,知足常乐是中原农耕民族的传统美德,既然自己的条件比周围都好。自然不会去惦记别人的土地。这和自身条件贫瘠,危机感强烈,成天惦记着怎么走出这片贫瘠土地的东瀛民族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知足常乐”思想支配下,对藩属国的内政。中央政府不愿意也不屑于去作干预,但有一个可能性是例外的,就是周围的藩属们闹得实在不像话,实在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到让朝廷在面子上觉得挂不住的时候,天朝上国为了面子问题才会端起一副家长的架子、高高在上的以老爹教育淘气的孩子的口吻下斥责书。如果在这个时候闹事的藩属服软认错、满足一下上国的面子以及虚荣心,事情绝对还有回旋的余地。比如随瑭之交的高句丽国主高元,在把上国挑衅到爆发的临界点之际立刻上表服软,自称自己为“辽东粪土臣元”,立刻换来了上国天兵撤兵回朝,之前随军所取得的进展以及巨大的损失也因为“辽东粪土臣元”这短短的六个字而归于白费。
如果是属国请求上国的天兵,那就更加是天大的面子问题了,在士大夫的心目中这是一种道义,一种天经地义的责任。小弟有难,身为大哥岂能坐视不理?于是又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和年轻士兵的生命扔了进去,换来的也就是属国的几声感恩戴德的“谢谢”,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搞不好还会被三心二意的白眼狼们在背后摆上一道,这种亏古往今来天朝上邦可没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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