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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客人离开之后,他在油灯下慢慢展开纸条,上面写了五个字:“明日。闻涛楼。”
他在油灯上把纸条细细地揉碎,烧成了一团灰。
第二天一早,陈安顺早早在门外挂了“今日谢客”的牌子,穿上夹袄就出门去了。伙计也乐得休息一天,自然不会多嘴打听他的去向。
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陈老板,今儿怎么没开张啊?”
他只是笑着说一句:“出去买些东西。”
冬日的顺化,早晨已经不怎么冷了,路两边的树抽出的绿芽还只有一寸多长,太阳照在身上能感到几丝热意。
陈安顺走的有些热,便脱下夹袄拿在手上,在大街小巷转来转去。
这一带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平日里街道旁总是摆着不少摊位,卖各种日常杂货,或者小吃零嘴。所以路上也一直是人来人往。他在路边买了半斤桑葚,用油纸包了,边走边吃。
虽然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而且路上经常还会看到官兵满城巡逻。但越南国都的百姓一样过着和以前差不多的悠闲生活。该泡茶馆的泡茶馆,该遛鸟的遛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里面多了些内容而已——天子脚下,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出来的有些早,陈安顺在路边随便找了家茶馆坐了进去。顺便探听探听最近市面上有什么消息,毕竟茶馆这种地方人多嘴杂,说不定就能听到什么风声。
他在这家茶馆也算熟客,小二很快就给他泡好了香片送过来,还顺带送了一小碟瓜子放在旁边。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三个年轻的读书人,桌上还摆着几样点心。坐在首位上的人大概有二十五六岁,余下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正在有些激动的谈论些什么。
“要我说,大乾朝迟早要完。”为首的那人说道,一脸的愤懑。
“李哥。”其中一人劝他道。“小声点,言多必失啊。”
“失什么失?”被称作李哥的人似乎是喝了点酒,借着酒劲根本不理会他人劝阻,声音反而更大了,“这里现在都给法国人打进来了,大乾朝连个屁都没放,再说他们北朝能管到咱们南朝吗?我就是说了,又能怎么样?”
旁边两人就赶紧劝他,还不住向四周的茶客作揖告罪。
陈安顺看了觉得奇怪,招手把小二叫到跟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清早就过来闹腾?”
小二哈着腰说道:“陈爷,您多担待着点,他也是苦命的人。”
“怎么回事?”陈安顺却越发好奇了。
“说来话长……”小二刚想说下去,那边掌柜的突然用力咳了几声。
陈安顺见状。多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掌柜的便不再说什么了。
小二便拉了凳子坐下,探身过去低声说道:“前些日子法国人打进来,这您听说了吧?”
陈安顺点点头:“听人说过,那天太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被挤开了。”他指了指脚上的新鞋。接着说道:“这不,连鞋都踩掉了,只得买了新的。”
小二瞟了一眼还在那边趁着酒意说胡话的书生,说道:“那边的李爷,家里也是几代的读书人,也算的上是书香门第。”
“嗯。”陈安顺应和了一声。
“这不那阵子开仗了么,顺安炮台和法国人打了一天一夜,最后将士们全都壮烈殉国,前几天才听说的,朝廷和法国人签了和约,咱们南朝,从那天起,就和大乾朝没什么关系了,以后就是法国人保护了。听说法国人把北朝给的国玺都给毁了。”
“然后呢?”
“然后?”小二叹了口气,“民间自然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朝廷还不许下边议论,官兵到处抓人,弄得满城鸡飞狗跳的。”
陈安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点头,示意小二接着说下去。
“这李家的老爷,也算是吃过几年衙门饭的,平时就好说一些个时事给我们这种人听。可前几天,就在前面街口的铺子,就说几句这顺安炮台上的都是猛士,若是他年轻二十岁定然也要去出一把力之类的气话,就被官府的人拿去了。说是妄议朝政,不论李家怎么往里面使钱打点都不放人……您说,这李家的少爷能不天天借酒浇愁么……”小二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邻桌的人听到。
陈安顺大吃一惊:“还有这等事?”声音突然高出一截来。
小二赶紧说道:“您小声点,这事知道就行了,别说出去。”然后四处瞟了几眼,又叮嘱一句,“别说是我说的啊。李家少爷这么弄,我们也怕出事。可也没办法不是?这些天这种事,多了去了……”说罢顺手把桌上的铜钱捏在手里,走开了。
那李家公子还在一旁嘟囔官府的不是。他的两个伙伴就在旁边劝着,可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越说越是激动,甚至开始拍桌子大喊:“这算是什么世道?放着进城的洋夷强盗不抓。来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他们倒是长了本事了……”
“李哥,别说了……”同伴拼命拦他。
“我就是说了,怎么着?”他越发的人来疯。“有本事也把我抓了啊!老子就是想杀洋夷的,能怎么样?”
满店的客人都大惊失色。
在里面算账的掌柜实在看不下去,从柜里走出来准备劝阻,不想却被人拦了下来。
他转身,发现身后站着四个年轻人。他们原本是坐在那里喝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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