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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全世界只有梅道远不知道柳青阳拯救了明德和理想国,他也不关心。那天之后,他把梅太太从医院接回家。正如那天抢救的医生所说,现代医学已经帮不了她,她的时间不多了,梅道远决定放弃那些过度的治疗,让自己心爱的妻子尽量平静而有尊严地走完最后的日子。他遣散了包括东叔在内的梅家庄所有的工人和保镖,闭门谢客,每天只是长久地陪着妻子,不问世事,不想将来。
没想到这平静却被人打破了,有人敲门,梅道远不打算理会,然后就接到了柳青阳的电话。柳青阳笑眯眯地,话却说得让人无法拒绝:“老头,要不你赶紧开门,要不我就要翻墙了。”
梅道远深知柳青阳说到做到,自己要是不开门,他肯定会干脆利落地翻墙进来。梅道远向来反对毫无价值的负隅顽抗,于是他打开了门。
然后他就惊呆了,梅恒站在门口。
不,那是柳青阳,可是柳青阳理了和梅恒一模一样精神的短发,穿了清爽利落的运动装,他笑起来都不是那种招牌式的有点浑有点坏的样子,而是像梅恒一样温暖灿烂。他大摇大摆地在梅道远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干脆利落地叫了一声:“爸!”
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梅道远差点晕过去,他退了两步,才看到柳青阳身后的陈一凡,她没有化妆,像大学的时候一样,头发简单地梳了个马尾辫,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就是当年儿子天天挂在嘴边的“一凡姐”。
梅道远感觉要被他们弄出心脏病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胡闹!一凡,你怎么也跟着他……”
陈一凡抱歉地笑了一下,柳青阳大模大样地从他身边挤进门,压低声音:“你把欠儿子的给了我,我得把欠老柳的还给你呀,你自己说的,要跟我‘两不相欠’。”
梅道远纵横一世,连陈秋风那样的人都斗不过他,可是却被柳青阳堵得说不出话。柳青阳风一样掠过他直奔卧室,同时大声嚷嚷:“妈,我回来了!”
本来病恹恹地靠着床上的梅太太被他突然闯入吓了一跳,眼眶立刻就红了,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到脖子上,把衣领都打湿了:“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柳青阳给梅太太擦眼泪:“妈,瞧你说的,我才在学校住了几天啊!我现在是大学生,天天回家同学要笑话我的。”
“可是,妈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梅太太手指放在柳青阳脸颊上,似乎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妈,肯定是爸天天让你加班,你都忙糊涂了!放心吧,学校放假了,我打算在家里多住几天,好好陪陪你,别哭了啊。”柳青阳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梅太太的后背,好一阵子,她才终于平静下来,搂着柳青阳的肩膀,轻声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梅道远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隔了好一会儿,终于咳嗽一声,艰难地开口:“梅恒,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还没等柳青阳说话,梅太太先不高兴了:“老头子,儿子刚回来,你又骂他干吗?”
梅道远差点把自己的牙咬碎,又不能当面戳穿柳青阳,只能说:“一凡也来了,总不能让人家一个人干坐着。梅恒,你还不赶紧去陪陪她。”
柳青阳笑起来:“妈,那您先歇一会儿,我去跟一凡姐说一下,都不是外人,爸就知道瞎客气。”
梅太太笑起来:“就是,跟一凡说,等下一起吃饭,不许她回家。”
柳青阳立刻大声答应了,才跟着梅道远到书房去。梅道远气疯了,陈一凡给他倒茶他也不喝,差点把杯子摔到柳青阳脸上,半晌憋出一句:“胡闹!”
柳青阳挖挖耳朵:“这句你刚才就说过了,反正现在你也不能赶我走了,一会儿妈醒了,肯定要找我的。”
梅道远从来没被人这么威胁过,然而他纵然身披坚甲,却有这么一道软肋,被柳青阳牢牢捏在了手心里,他的额头青筋暴露:“你到底要干吗?”
“老头,人人都说你是世外高人,从来没算错过,那你猜,我要干吗呢?”柳总现在严肃起来还是有点唬人的,梅道远现在投鼠忌器,又怕太太突然过来,于是只能摇了摇头:“我已经没什么能帮你们的了。”
“为了让你帮我,我已经演了好久的梅恒。说实话,一开始我不愿意,甚至还有点生气,但是现在……”他看向卧室的方向,“我看到师母那么高兴的样子,觉得这样也不错。”
陈一凡坐在一边,听得眼圈微微发红。柳青阳接着说:“老头,说实话,师母没了,你是不是打算跟她走?”
梅道远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柳青阳就接着说:“我说想把欠老柳的还给你,也不是瞎说的,他死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甚至连他走的时候,我都没心没肺错过了最后的告别……所以老头,我知道你失去儿子的心情,知道你现在自暴自弃,还特绝望,恨不得干脆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但是,人总得活着啊,日子总得过下去。你看,像我,一个辍学瞎混的货,被高利贷逼得差点家破人亡,现在不也混得像个人样了,还能给社会做点贡献。你说你,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本事那么大,有智慧有能力,你也得好好活下去,为更多人去创造去服务啊!”他的余光瞥到陈一凡在偷偷笑,于是也笑了,“哎,我编不下去了,这些大道理真不是我的风格,总之呢,我是准备代替梅恒,陪着师母高高兴兴地走完最后一程,也是怕你跟老柳似的,想不开,咔吧一下,没了。”
“想不到,我活了这把年纪,竟然还会被人指着鼻子骂。”梅道远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小口,“你说得对,柳青阳,你真是……总能给我惊喜。”
“我替梅恒说的。”柳青阳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梅道远,“我有个礼物送给你和师母。”
梅道远疑惑地打开,只见那是一张金光闪闪的请柬,请“选手梅恒”的家属到现场观看推手大赛。
“一凡的魔鬼训练真的有用,喏,我都进前八名了。”柳青阳的声音轻而严肃,又充满了真切的感情,“我知道那场推手比赛是你们永远迈不过去的坎,我改变不了过去,但是就当是做一场梦吧,我想梅恒也会同意,就让我来帮他替你们圆梦吧。”
梅道远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梅太太竟然走了进来,她梳了头发,换了衣服,甚至微微化了一些淡妆,戴了她最喜欢的一对翡翠耳环,容光焕发地走进书房:“儿子,晚上想吃什么?妈现在就去买菜!”
柳青阳立刻站起来,笑眯眯地迎上去:“妈,我刚拿了比赛奖金,得给我个机会孝顺爸妈呀,我刚订了您最喜欢的那家八宝鸭子,还有他们家好几种招牌菜,估计就快送来了,咱们今儿就好好享受一下,我就想陪您多说说话。”
梅太太高兴地摸摸他的脸:“儿子都赚钱了!太好了!”她说着,看到梅道远的脸色,又吼了他一句,“不许再骂儿子了,今晚上谁也不许提公事,就好好聊聊家常。哎,一凡,你怎么又瘦了,你们小姑娘老嚷嚷减肥,小心伤了身子。”
说话间,外卖已经送到了,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梅太太和梅恒最喜欢的菜,真的像一家人一样,聊着陈一凡“新买”的公寓,或者梅恒的推手训练。对于梅太太来说,梅恒死后五年的岁月并不存在,她开心地听着这些“新闻”,柳青阳不失时机地邀请梅太太去看他的决赛,梅太太立刻答应了,还跟梅道远说:“儿子参加决赛,你可得找身好衣服穿,不许给儿子丢人。”
梅道远自然是答应了,还承诺跟她一起去做头发,梅太太一直在笑。等到他们终于吃完饭,柳青阳送梅太太回房休息,陈一凡默默地收拾餐桌,轻声对旁边还在发愣的梅道远说:“师母这么高兴,我也支持柳青阳了。”
“替我谢谢他。”梅道远的眼眶是红的,他低下头,不愿在陈一凡面前失态,“梅恒……梅恒的事本来不该你们……”
“您给了他不能给梅恒的东西,他代替梅恒给您和师母尽孝,是应该的。”陈一凡说,“他说的很有道理,所有应该受罚的人已经伏法,您也要原谅自己,才能继续走下去。”
梅道远闭上眼睛,惨然一笑,他恨陈秋风,恨刘念,甚至恨过陈一凡或者东叔,却也恨自己。五年来,午夜梦回,他总会想,如果他没有离开学校,没有创办明德,没有一意孤行地对抗四大集团,如果比赛当天,他没有急着去签约而是直接陪着梅恒去比赛,是不是梅恒就不会发生“意外”,他那么优秀的生气勃勃的儿子,就不会惨死街头?
一切如果都没有意义,他的理智知道,梅恒已经不在了,他注定要承受老年丧子的惨痛,如今他让害死梅恒的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又认识了柳青阳,已经是上天十分眷顾了。
陈一凡接着说:“我听柳青阳说,打算搞一个明德精神康复中心,还想搞传统推手推广中心,还要请您主持大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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