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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听了她的话,愣了半晌才问:“打听着了?即是好方子,我自然要试试。难为他想着,废了这些功夫——”
黛玉当着迎春的面,将小瓷瓶里的药倒出一粒吃了。问准了一天一粒,就自己收好药瓶子,说是每天都会吃。迎春了了一件大事,心里却越发沉甸甸的。
黛玉刚才的表现让她心中的怀疑又冒了出来。黛玉一贯聪慧,心细如发。林如海生前往南边频繁的派人,去世前与迎春的私下交代,甚至这么些时日,自己和林如海如此相似的症状,她真的毫无猜测吗?
还是也体谅着父亲的用心,一言不发呢?这个答案迎春无从得知,今后也不会去问,就当成全了这对父女为彼此着想的苦心吧!
秋末冬初,省亲的院子已经大致建好,贾政上表奏请鸾架降临。圣旨恩准元春次年元宵节回家省亲。
这一年,是贾府最为煊赫,也最忙碌的一年,举全家之力修建的大观园美轮美奂,就像烟花散落前,最后的绚丽。
贾府中,采买各项事务,凡是能插手进来捞一笔的,无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连贾赦都跟着忙的脚不沾地,阖族亲眷都来出钱出力,端的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
这么大的热闹在眼前,只有一个人悠闲自在,好不快活,那就是宝玉!贾政和王夫人都没空管他,贾代儒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丧孙之痛,虽然过继了个小孩子来养着聊解寂寞。可精力和心气都大不如前。
学里的功课荒疏,家中也无人拷问,宝玉就像掉进了蜜窝,无事不干。这一天,忽的期期艾艾来找迎春,说是有件大事要相求,迎春自然不相信他会有什么大事要干。只是听他说的郑重,也一本正经地逗他玩。
没想到,宝玉开口,还真是一件“大事”,大到迎春险些一口水没含住喷了出来。
这事还得从柳寒霜来贾府那日说起,柳寒霜本来就长得好,换上女装后,颇有一种冰雪美人的风姿。来贾府那日就吸引了一众丫鬟婆子的目光,都赞她长得好。
偏他那日见了迎春后,自觉大事有靠,未来可期。脸上就带了些笑意出来,真个云开雨霁,雪后初晴,恰好被来贾府做客的柳湘莲看见了。
那柳湘莲是立志要娶一个绝色女子的,可惜往日所见所闻,并没有这样的女子可趁心愿。
今日忽然就见到一个,登时看住了,柳寒霜一门心思只在夙愿达成的欣喜之中,并没有留意背后还有这么一双眼睛。心满意足地上车走了。
等柳湘莲回过神时,哪里还有佳人的影子!又不好唐突,只能拐着弯儿地问门房,刚才过去的是谁家的马车。
门房回说是林府的,柳湘莲故作惊诧地说,刚才过去的那位小姐,莫不是宝玉的姑表姊妹不成!
门房害了一声,笑问:“大家姑娘,能让公子您这么容易就瞧见了?那是林家的下人,来给主子请安的!”
柳湘莲这么些年也就动过这一次心,如何肯错失了这段缘分,连忙辗转托人打听这姑娘的来历。没想到这一辗转,就辗转到了柳寒霜兴高采烈签卖身契这一天。
本来,柳寒霜本人也不必去,托贾琏的福,去了还要再废一道查验的功夫,可是柳寒霜非要亲眼看看呐!戏子到仆从,这可是进行了阶级跃升的。保险起见,柳寒霜还是着了女装,兴高采烈地出门签卖身契。
林家才回京城,唯一的一个小主人还寄居贾府,与街坊交往不深。柳湘莲多方努力才得知,那心动的姑娘约莫是随林府仆从后一批入京的。她那般相貌,那样的年纪,不去主子跟前应候,想来不是丫鬟,也许是旁支来依附的亲戚也未可知。
若是如此,不嫌她穷吧,与自己的身份也还算配得上。柳湘莲打算得好好的,想再看几日,就请姑母带媒人上门!
没想到这日一大早,突然见给林府送菜的小贩来报信,她心动的姑娘要签卖身契与林府呢!
柳湘莲自小有些侠义心肠,一听这话,如何还忍得住。心里猜测是林府表面仁义,内里龌龊,竟要逼良为贱!如今可等不得了,骑上快马,就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迎春听到此处,已经是目瞪口呆,忙问宝玉然后呢!
“那姑娘说,她是为报姐姐大恩,自愿卖身的!柳兄阻拦不住,还是让她签了卖身契。如今她入了贱籍,自然不堪为妻,可是柳兄为她忠义刚烈所感动,愿聘她为二房,托我来说项——
我也道这话不好对姐姐开口,可我知道姐姐最是个真性情的人,不比那些假道学。如今,姐姐若是肯成全,柳兄说了,必不叫姐姐吃亏!”
迎春听了这话可觉得不太顺耳,那柳湘莲未免也太托大!愿聘为二房,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做妾。
以为那姑娘是良民时,还愿意以妻礼待之,此刻不过签了一张契约,就觉得做妾都是高看了。还敢义正严词地把以貌取人说得如此清丽脱俗!
本事家底有多少暂且不知道,自负拿大倒是一箩筐!如此想着,对宝玉也没有好声气了:
“你素日不是说,姑娘未嫁人时是一颗珍珠,嫁了人就成鱼眼珠子了!如今怎么还助着别人把个好好的珍珠磋磨成鱼目?可见往日都不是出自真心!”
宝玉急了,连忙反驳:“是真心,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宝玉还没说完,迎春就断喝道:“这是哪里听来的村话!也是你口里说出来的?二叔可知道你做的好学问?!”
这“二叔”两字一出,把宝玉吓得连连作揖求饶,迎春看他那样子,也自觉没趣。自己不过是迁怒罢了,来了这世界也快十五年,一直试图把自己从外在到内里全塑造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古人,这样才能活得少些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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