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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险恶。
今日互诉衷肠的情人,指天指地至死不渝,明日可能血口相喷,奸夫淫妇粉墨登场;昨日肝胆相照的兄弟、同病相怜的国家,明日可能同室操戈、阵列在前,导火索可能是一把柴刀、一辆战车、市井间的一句流言,更或者是潘金莲、李金莲、张金莲。
金莲是南国皇帝慕容典之子慕容彷数十位小老婆的其中之一。那时南国盘踞整个江南,虽然中州之外已是一片战火连天,但南国百姓依然采桑织布安居乐业。
慕容彷得到世子之位时,正值南国盛世,外已定国安邦,内已稳固朝纲,没什么创造政绩的机会,只能将一腔热血洒向后院,及至而立之年,膝下已经有二十多个儿子。
但慕容彷只对造孩子有兴趣,对养孩子没兴趣,又因为毕生多半精力都在兢兢业业为慕容家开枝散叶,一日后院偶遇金莲带着儿子散步,竟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播的种。
金莲既没有勾奸偷汉的胆量,也没有算计妯娌的智慧,更没有一笑烽火的容貌,却是个有些远见的女人。考虑到丈夫这样肆意纵情,很有可能精疲力竭早早死掉,而那时自己的儿子年岁尚小,自己又没什么靠山,很容易成为夺嫡道路上的牺牲者。
金莲并不指望自己的儿子有太大的出息,只求如果哪天慕容彷的众位儿子们掐起来了,自己的儿子能有个躲命偷生的地方。于是想到邻国韩国给儿子寻一门亲事,母子俩虽不得宠,但也算宗室人员,在韩国娶个富庶家庭的女儿,倒也绰绰有余,日后有难,也有理由迁去韩国求个庇护。
但宗室子孙定亲,总要经过上面的过问,南帝偶然得知此事,问及原由。金莲便道:“我儿自小体质羸弱,江南女子温婉纤细,怕是照顾不来,听说中州女子爽朗强健,能生擅养,遇事亦能担当一面,夫妻同度,才好弥补些先天不足。臣媳一片怜子之心,求王上成全。”
南帝广袖一挥,一道婚书送到了韩国皇帝沈毕的案前。
欲一名韩国宗室女子离嫁南国,求两国联姻之好。
韩国地盘不大,又地处中州要地,别国早已虎视眈眈,若非韩国人擅长打铁造车,才依靠着发战争财强撑十数年,如今南国主动交好,便急急应了这道婚书。
沈絮的阿娘是韩国的公主,那日阿娘将她抱在怀中,哭哭啼啼地叫人比着她的小胳膊小腿儿裁了嫁衣,沈絮问阿娘,“外公为何要我嫁人,朝曦姨母都十四岁了,她还没有嫁人,我为何要嫁?”
“你朝曦姨母与南国世子同辈,她若嫁了世子的儿子,你外公在南帝面前岂不低人一等。”
其实沈絮那时候对辈分这东西捋得还不是很明白,只是看阿娘很伤心,便摇着头,“我不嫁我不嫁。”
阿娘用颤抖的声音平复她的不忿,“中州闹了蝗灾,时到中秋,稻米定又是收成不佳,南国抬来十万粮米做聘,你必须要嫁,你嫁了,百姓才有饭吃。”
沈絮抬头看到桌上一动未动的饭菜,白米在贝色小碗中堆成一座小山,仿佛有许许多多的白蚁在啃食她的身体。
那一年她六岁,随了母家姓沈,名絮,本将以公主之名嫁往南国。
她只知道那个人叫慕容笑,字颜开,三月流萤时,刚满十岁,是个病秧子。
沈絮要出嫁的消息传回南国,车马在前,仪仗满街,比兄弟们瘦弱许多的慕容笑身穿赤色华服,问南帝,“六岁小儿,无才无德,如何配得起我南国这般荣礼相迎,十万粮米岂非儿戏?”
南帝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小人精,“那么你认为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如此尊荣,配得上孤的孙儿?”
慕容笑抬着稚气未脱的脸庞,望向南帝的双眼射出一道风发的光芒,“笑要娶,也要娶一位真正的公主,天下第一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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