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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娥闻言顿时一喜,随即反应过来,慌忙间便抬眼去看站在边上的齐王。
齐王似乎有些不悦,长眉微微一拧,面上依旧是极冷淡的神态,只是仿佛自语一般的道:“来得倒是快!”确实是太快了些,那些齐王府的死士一路上日夜不息的轮流替换,不知废了多少匹马,这才在这短短时间内把郑娥给带回了长安。可萧明钰他竟然后脚就跟上来了!
外头的喧闹声愈演愈烈,很快便能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和金戈互撞的声音。
郑娥此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她一听到士萧明钰来,很快便下意识的往门口看去,想要从中找出萧明钰的身影来。
果然,过不了多久,便有人从门口走进来,步履匆匆,目光如电,在他目光扫到郑娥的那一刻,他那紧绷如弦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仿佛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郑娥也正抬头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几乎都说不出话来。郑娥要使劲咬着嘴唇才能忍住眼里酸涩的眼泪,没丢脸的哭出来。
很显然,要赶上齐王府那些死士的脚程,萧明钰这几日亦是不轻松,几乎是拼了他半条性命——他那身灰蓝色的袍子也不知多久没有换过,满是尘土,袍裾底下溅着一点点的黑泥,想来是路上粘上没来得及清洗的,袍子尚且如此,脚下那双乌面短靴便更是沾满了泥泞。
他一步步的从门外走进来,午日里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鸦羽似的乌发,那一头长发只是极简单的用发带系了起来,几缕鸦色的发丝无意间从耳边滑落下来,更衬出他那面上的苍白与眼下的黛色,嘴角的胡渣也因为没有处理的缘故露出淡淡的一点青色。
纵然是经历了这么一段漫长而叫人胆战心惊的路途,纵然是站在齐王如刀刃一般锋利的目光下,他的神态里也依旧没有透出一丝一毫的疲惫或是憔悴,清俊的面容绷得紧紧的,剑眉、高鼻、薄唇,每一处的线条都凌厉得犹如刀剑,可以刺破人的眼眸。
他本人就像是一把传世的神兵,哪怕烈火焚烧、铁锤重击都无法让它屈服,一往无前,宁折不弯。
齐王静静的打量着萧明钰,随即便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这一路,赶得也算辛苦了。。。。。。”顿了顿,他又扬声与门外那些犹豫着是否要进来的人吩咐道,“都下去吧,本王正打算和魏王说些话呢。都守好了,别再叫那些人进来了。”他只管萧明钰叫魏王,言谈之间倒是十分的冷淡生疏。
萧明钰在看到郑娥的那一刻便觉得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气,胸中熊熊燃起的怒火总算稍稍平息。他垂下头,反倒是先恭恭敬敬的与齐王行了个礼,口上徐徐道:“皇叔一向可好?”
齐王长眉一挑,面上的笑纹一点点的荡开,带了点微微的讥诮意味:“怎么,刚才闯佛堂时那一马当先的模样哪里去了?现今倒是想起我是你皇叔了?”
萧明钰闻言也没多说,上前牵住郑娥的手,沉声应道:“听说王妃被请来皇叔府上作客,我一时心急,难免失了分寸。失礼之处,还望皇叔海涵。”
齐王面上略带讥诮的笑意此时却渐渐的收了起来:“我要是不海涵呢?”他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自己绣着云纹的广袖,下颚微抬,直截了当的揭开那虚伪的客套,“我为什么请郑娥来这里,你心里恐怕也清楚得很。既然如此,又何必站在这里多说这些虚话?”
萧明钰此时握着郑娥的手,只觉得心头吊着的那口气不知不觉便松了开来,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犹如狂潮一般几乎将他淹没,激动的难以自己。所以,哪怕面对齐王近乎挑衅的语气,他说话时都不觉带了一点儿淡淡的笑容,轻轻的应声道:“皇叔何必如此?您若是真想对阿娥下手,估计直接便会令路上的死士动手了,根本不会叫阿娥平安入京。”
那些死士一开始必然是顾忌着郑娥的出身,不得不留了她一条性命,但是回头肯定会直接把此事禀告齐王,然后由齐王定夺。如果说齐王真的想要杀郑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命令那些死士路上动手,多少也能避开与皇帝和萧明钰的直接冲突。毕竟,带郑娥入京实在是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得到消息的皇帝或许会忍不住出手干涉,萧明钰或许会追上来。。。。。。。。
萧明钰思来想去,自然很快便发现了:齐王或许对郑娥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只是,这般一来,倒是很难理解他为何要让人把郑娥带来齐王府。。。。。。。萧明钰心里思忖再三,虽是想的十分清楚,觉得郑娥多半无恙,可事关郑娥,他到底还是胆战心惊的追了一路,一直等到强行闯入齐王府,亲眼看到了完好无损的郑娥,牵到郑娥的柔软的小手,他才真正放下心来,抽出空来与齐王继续周旋。
听到萧明钰那句话,齐王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些松动,就像是破开来的面具一般现出内里的神色。他眉心轻扬,言语之间颇是复杂:“你倒是想得明白得很。。。。。。。。”
萧明钰拉着郑娥的手,一动不动的站在堂上由着齐王上下打量。
好一会儿,齐王深深的看着堂上的两人,从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到他们面上的神情,一点也没放过。他神色几遍,终于短促的冷笑一声:“行了,也别在与我耍嘴皮子,直接把你的王妃带走吧。。。。。。。”
萧明钰就等着齐王这句话,闻言便打算要拉着郑娥往外去。
反倒是郑娥,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开口说了一句:“我父亲。。。。。”他的遗骸你都还没还我呢!
萧明钰这才想起自家岳父,瞥了眼齐王的面色,悄悄捏了捏郑娥的手打断了郑娥还没来及说完的话,紧接着接口说道,“侄儿这就告辞,只是不知我家岳父的遗骸,皇叔打算如何处置?“
齐王已有几分不耐,见他们两人依旧站着不动,不免更生不悦,连声音都跟着低沉了许多。他拂了拂袖子,直截了当的道:“迟些自会有人送去你家王府。”
萧明钰闻言便已明白大半,拉着郑娥给齐王行了个礼,又道:“多谢皇叔宽宏大量,我们马上就走。”说着,当真立刻就拉着郑娥往外走去。
他们才走到门槛处,一直站在后面的齐王却又忽然开了口。
他仍旧是抬头看着佛堂上的那尊弥勒佛,背对着萧明钰,似乎是自语,又仿佛是嘱咐:“这一次是你运气好,下一回可就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了。”他顿了顿,语调沉沉,似笑非笑,“自己的王妃,还是要自己护着。”
萧明钰没有应声,直接拉着郑娥的手便往外去。
郑娥这才反应过来,她随着萧明钰走了一路,到底还是忍不住,怔怔的问出口:“齐王他,究竟为什么要叫人把我拉来齐王府?”既然萧明钰一来他便干脆利落的放了人,那他为什么又要特意出来做一回恶人?作出这么多事情来?
萧明钰看了眼边上那些齐王府的人,倒也没有立刻应声。一直等到把郑娥抱上回府的马车,他才缓缓答道:“他是为了给我上一堂课,给我一个‘深刻’的教训。”
萧明钰嘴里故意把教训这两个字咬得重重的,可头却依旧埋在郑娥的肩窝处,嗅着她发上的幽香,声音听上去微微的有些沙哑,“郑家之事究竟谁的错最大且不提,齐王妃却是他的妻子。没能护住自己的妻子,大概是皇叔这一辈子最大的愧疚。”
他指尖卷起郑娥一缕秀发,低声道:“你到底姓郑。。。。。。。”他顿了顿,多少有些庆幸,“幸好你姓郑,否则皇叔此回说不得便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她姓郑,他姓萧。一如多年前的齐王妃与齐王。
对于齐王来说,这或许又是另一个崭新的轮回。
从某一角度来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萧明钰能比自己做得更好,护住自己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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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娥原还要与萧明钰再说几句,问一问别后之事,可她才说了几句,一转头便见着萧明钰不知何时已靠在她身侧睡了过去——也不知他究竟多久没有闭过眼了,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竟是直接睡过去了。
大约是边上就靠着郑娥,萧明钰便像是收拢了爪牙、露出肚皮的野兽,一派坦然,毫无半点的心理负担。他睡得极沉,一直蹙着的眉心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乌黑宛如墨画的眼睫静静的垂下来。只是这般一来,他眼下那点黛青和嘴边的青色胡渣更是难以掩饰,多少还是露出了些憔悴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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