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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贵妃的声音也亦如夜里皎皎的月光,凉且薄,一层层的铺撒在金殿玉楼上,满殿生辉。
“还要再看看,不过叫六郎与她多亲近亲近也是好的。”谢贵妃语声徐徐,缓缓言道,“你以为陛下想方设法,宁愿惹恼太后也要给郑娥一个郡主之位,是为了什么?”
庄嬷嬷一怔,白净的脸上亦是显出几分讶异来。
谢贵妃勾画精美的黛眉轻轻一蹙,颜色淡淡,犹如远山黛影。她似是扬着唇,极淡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眼下有陛下护着,自是不会叫郑娥吃亏的,可郑娥到底是女子,日后总也要嫁人的,自来女子嫁人便好比第二次投胎,以郑娥这不明不白的出身和来历,便是有陛下万千宠爱,那些个权贵人家恐怕也是不愿结亲。陛下也是因为不想说出郑娥出身来历,偏又不想叫郑娥委屈,这才想着叫郑娥拜长公主为母,册她为郡主——既是可以抬高郑娥的出身,叫人不小瞧了她去,日后安排起郑娥的婚事也能更加从容些。。。。。。。”
庄嬷嬷听出谢贵妃的言中之意,忍不住变了颜色,口上应道:“难不成,。。。。。。”陛下还想叫底下的几个皇子娶郑娥?!这也太荒唐了吧,皇帝竟是想把一个孤女配给自己的儿子,难不成郑娥竟比亲儿子还亲?
谢贵妃瞥了庄嬷嬷一眼,见她收声,这才懒懒一笑:“有什么不可能的?陛下素是多疑多思,恐怕也只有自己的儿子才能放心些。更何况,泰和长公主今日这般卖力相帮,恐怕也是因为陛下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许了她一个皇子女婿。前头几个皇子年岁都大了,婚事上头也定了大半,自是不相配的。余下几个皇子:四皇子比郑娥大了五岁,多少有些不合适;五皇子和六郎倒是与郑娥年岁相当,堪为匹配,恐怕陛下也正在斟酌要选哪个儿子呢——五皇子乃是嫡子,自是更高贵些,还有太子这个长兄做靠山,自然很是不错,只是五皇子自来喜好美人,陛下恐怕多少也有些不放心。。。。。。。”
庄嬷嬷喏喏的应了一声,抬起眼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谢贵妃那般神色便又不觉垂头噤声了,只是小心的屏住呼吸,站在谢贵妃身后。
谢贵妃瞥了她一眼,倒是神色淡淡:“总之,先叫六郎与郑娥多亲近亲近,日后倘真能娶到郑娥也并非是什么坏事——泰和长公主的那位驸马这回调任回京,担任的可是左羽林军大将军一职。”
庄嬷嬷听到这里,眼中深思深深,垂眼敛神,终于再没有想法。
恰在此时,摇篮里的小公主不知怎的,忽而瘪了瘪小嘴,竟是“哇”一声的哭了起来。
谢贵妃忍不住蹙了蹙眉,眼中显出几分厌烦之色来,摆摆手便冷声道:“赶紧把她抱下去,哄一哄,早些睡吧。。。。。。”
庄嬷嬷连忙应了一声,有转头去帘外叫了几个宫人进来服侍谢贵妃,自己则是亲自抱着小公主往外去,免得叫小公主的哭声恼了谢贵妃。
庄嬷嬷到底是有些老了,原还冷冷硬硬犹如石头的心也跟着软了许多,且她这般年纪又无儿无女,心里头多少是把六皇子和小公主当做亲骨肉一般的疼惜。她伸手抚了抚小公主花瓣一般的面颊,见着殿外几个宫人皆是入内服侍谢贵妃去了,周侧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轻轻的叹了一句:“我的小主子呦,可别再哭了,再哭下去,你母妃心里头怕是更烦呢。。。。。。。”
谢贵妃此回有孕,原还想着能给六皇子生个弟弟做助力,结果却生了个公主,心底里亦是十分不喜。只是,因着皇帝颇为宠爱小公主,谢贵妃这才勉强装出慈母模样,心里头却是越发不耐起来。
被庄嬷嬷抱在怀里的小公主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渐渐收住了哭声,只是瘪着嘴巴小声抽噎着,花瓣一般晕红娇嫩的面颊上还沾着晶莹犹如露水的泪珠,格外的可怜可爱。
庄嬷嬷小心翼翼的拿了丝帕替小公主擦了擦泪,这才抱着人缓步往偏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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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太后圣寿节那一番事故,太后连着好些天都不高兴,每回许皇后带郑娥和几个皇子公主去给她请安的时候她都要板着脸,不仅视郑娥于无物,更是刻意给郑娥难堪,便是连许皇后都跟着受了太后迁怒,连着好些天都没得太后好脸色。
如此一来,郑娥每日在仙居宫里请安的那一段时间便显得格外难熬。
好在后来泰和长公主直接把张长卿这个儿子丢到仙居宫里陪太后,太后瞧着讨喜的外孙子,到底还是对儿子和女儿软了心,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也渐渐散开了。张长卿也是个活泼的性子,虽是年纪小小却颇有些责任心,成日里满宫跑着,忙得不可开交——逗太后笑,抓着五皇子、六皇子这些个年纪相近的皇子们玩闹,时而还缀在郑娥和二公主身后和她们一同吃点心、说笑。。。。。。
总之,因着张长卿,太后到底还是缓了颜色,满宫的人多多少少也都松了一口气,只是皇帝忍不住有些吃味,悄悄许与皇后道:“我小时那会儿,母后还严厉得很呢,吃饭走路倘没个规矩便要被教训。我自小便是个不守规矩的,更是成日里讨她嫌。。。。。。。。哪有似长卿这般的,便是吃顿饭都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喂几口,跟没手没脚似的。。。。。。惯子如溺子,这道理你可记得和皇姐说几句。”
许皇后听得忍俊不禁,瞥了皇帝一眼,忍着笑安慰他:“到底是外孙子呢,更何况当初皇姐才生下长卿不久便抱着孩子去了洛州找驸马,太后虽是冷着脸没说什么,可心里怕也惦记着很。如今长卿都已这般大了,还是个讨喜爱笑的性子,太后瞧这怕是有些心疼,便想着多多疼惜也好补偿一二,这也是人之常情。”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眸光一转,抬眼去瞧皇帝,见着皇帝面上那复杂神色,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出来,“难不成,陛下这般年纪还要和十岁不到的亲外甥吃醋争宠?哎呀,可笑死我了,明日若是说给母后听,她怕也要笑呢。。。。。。”
皇帝也颇为羞窘,好在他脸皮厚倒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扯了扯皇后的袖子,从容自若的道:“北狄那边有消息了,估计再有几日,他们派来的使臣也要到京城了。”
听到这话,皇后面上的笑意也跟着微微敛起——太子前些时候便是因为北狄之事而和皇帝争执不休,皇帝本就是个别扭性子,瞧着太子不受教,好些日子都没给儿子好脸色看,倒是叫太子渐渐又惶恐起来。
皇后心中细思,嘴上却含笑嗔了皇帝一句,似是随口玩笑一般:“陛下还说太后呢,自个儿还不是与太后一般——儿子一不如意,便要给脸色瞧,弄得底下的人跟着心里惴惴。”说着她又拉着皇帝在暖榻上坐下,亲手捧了一盏热茶递上去,“太子如今也才十几岁呢,他有素来是个老实宽厚的性子。有什么事,陛下直接与他说便是了,这般摆脸色倒是叫他心里越发惶恐起来,恐是更想不清事情了。”
皇帝伸手接了茶盏却没喝,只是握着皇后的手轻轻的揉搓了一下,颇有几分叹息的意味:“他也十多岁了,该懂事了,哪有还叫父母哄着的道理?这个年纪,朕当年还在带兵打仗呢,成日里不是死就是活。。。。。。”
皇后抬眼去看皇帝,伸手在他抚了抚他额角鬓发,柔声道:“可咱们做父母的辛辛苦苦半辈子,不就是为了叫几个孩子能够过得安逸些。”她似是回忆起了旧事,语声越发温柔,“当年陛下常年在外征战,我在家中亦是日日挂心,胆战心惊。记得陛下当时便握着我的手,与我说‘等这天下打下来,四海安定,咱们的孩子便再不用受我们所受过的苦’。”
皇帝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握着皇后的手,面上神色深深却也再没有多说什么,许久才道:“。。。。。。这回朕派人去边境收拢人马演练军队原也不是为着征伐北狄,只是想要吓一吓北狄那边罢了——这几年国内多事,国库亦是有些空,朕也知道这时候不好再折腾兵事。”皇帝洒然一笑,抬目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目光锐利宛若刀剑,仿佛能看见北狄那一处的场景一般,“如今北狄那边几个部落正打得厉害呢,先汉王的弟弟和先汗王的妻子联手一力支持幼子登位,而那原被先汗王属意的长子则是逃出王庭之外,手下亦是有仆骨、伏利具、阿拔等等几个部落依附。朕此时在边境练兵,他们恐是都怕得很,这才遣了使臣来。正好,咱们大周也趁这机会,也能从他们那儿赚些东西来——北狄的马匹可是好东西。。。。。。。”
只是,便是如皇帝这般思虑周详的都没想到,这回北狄使臣除了带上千匹骏马和无数肥羊之外还带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北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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