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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都,平城。
已是仲冬下旬了,平城没有下过一场大雪,久旱的大地到处是浮沙灰尘,凛冽的寒风不断由北吹来,无穷无尽,令瑰丽宝石般的锦绣茂都再也不见,反而四处充斥着强烈的破败气息。
尉窈就读过的尉氏学馆,今冬不再招新学童,又因儒师老的老、病的病,还有迁往洛阳的,学舍从开春起合并,每类学术合为一起讲学。
清晨通往学馆的小路上,随时可听见咳嗽声,学子不见结伴,他们一个个低头赶路,防止沙土吹进眼睛。
一名少年精神十足,站在离学馆不远的路口翘首以盼,当他看见期盼的少女出现时,忍不住朝她招手。
“延桢?”尉蓁朝他跑过来,又生气又心疼:“今天这么大风,你不知道站到避风的地方啊!”
步延桢害羞得脸通红,摇摇头。
尉蓁“哼”一声:“撒谎!你还说不冷,你看你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步延桢还是只笑,不说话。
尉蓁刚要把自己的围脖解下来,步延桢赶紧摁住她手,表示他真的不冷,然后他手被灼烫般缩回来,脸上更窘了,惹尉蓁捧腹笑他。
忽然尉蓁由笑转为难过,眼泪挂在睫毛上,令步延桢心疼、内疚又无措。
他张了张嘴:阿蓁,对不起,你别哭。
尉蓁先把他的眼泪擦掉,遗憾道:“我们永远不会在一起了,谁跟谁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步延桢泪如雨下。
尉蓁:“人生不该如这座城,只知逆来顺受。步延桢,我们如此年轻,岂能陷入情爱,任其束缚?我的榜样是尉窈,我要去洛阳寻她了,我相信你也会重振斗志,和从前一样意气风发。”
风卷尘土,她向他挥手作别:“步延桢,我走了!”
步延桢依依不舍伸手,抓了个空。
从他旁边路过的学子已经见怪不怪,这个叫步延桢的少年,去了趟洛阳后,不知生了什么病变成哑巴,然后停学。一个月前,他天天早、晚来尉氏学馆的这个路口,明明是一个人呆立,总奇奇怪怪傻笑、悲哭,好似身侧有人似的,估计哑病治不好,失心疯了。
步延桢垂下手臂,加入低头赶路的人群,他到达一寺院,把严实遮头的风帽摘下,露出僧人的光头。
上个月,他得知尉蓁搬离平城的消息后,用表姊潘淳娘帮他疏通关系得到的僧人名额,在此寺剃度出家,负责抄写经文。
一名法号叫“慎行”的僧人过来,唤道:“慎言,寺主找你。”
“慎言”是步延桢的法号。
步延桢来到寺主跟前,揖礼,他那年从洛阳回平城的路上,确实突生怪疾,一直哑到现在都说不出话,也因为怪疾,他知道自己真的不能拖累尉蓁了,于是狠心冷着她,让她对他彻底失望,提出了分离。
这两年北地大旱,寺院的田地颗粒无收,寺主心力憔悴下,已经病了有半月,他指着旁边布裹上的纸册说:“这是我早年偶然机缘下抄写的律藏译本,内容虽然不全,但也不是寻常佛寺能得到的。现在交给你了,你带着这些佛经去洛阳吧,算是我衣钵有所继。”
步延桢赶忙摇头,用手指在地上的尘面写下:“我去买药……”
写未写完,他余光里看到寺主闭眼垂头,他哆嗦着试探对方鼻息,竟是已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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