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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大师如梦方醒,耳根发烫,一股酸热直冲胸臆。他视渊头陀有如神佛,如此人物,竟为了一个罪孽深重的弟子自轻自贱,换了冲大师自己,宁可千刀万剐,也决计不受胯下之辱。他是前朝王孙,成吉思汗的后代,他的祖先曾经横跨万里,征服四海,无数异族屈膝相迎……
“怎么?”云虚扬起脸来,两眼朝天,“钻还是不钻?”
冲大师看向渊头陀,后者目光泰然,似乎有所期待。冲大师一咬牙,慢慢跪下,四肢着地,头脸仿佛着火,光头通红发亮,渗出点点油汗。
一步一步,冲大师向前爬行,生平过往也一幕一幕掠过心头,千般恩仇,万般爱恨,纠缠心头,百味杂陈。
云虚深知冲大师奸诈狠毒,剑尖下指,防他发难,谁知对方并无异动,一老一实地钻了过去。云虚志得意满,左手叉腰,纵声长笑。
冲大师缓缓起身,注目渊头陀,脸上血红褪去,纯白如玉,宝光湛然,两眼皎如明月,闪烁清澈光芒。
渊头陀打量他一眼,忽而合十笑道:“恭喜、恭喜!”
冲大师反问:“何喜之有?”
“正眼法藏,汝已得之?”
“什么正眼法藏?”冲大师笑了笑,“不过是个牛屎橛子!”
渊头陀说道:“好个牛屎橛子!”
冲大师说道:“好个正眼法藏!”
师徒二人相对而笑,渊头陀又道:“说来听听。”
冲大师脱口而出:“斩断雷缰,放纵电马,把玩明月,遨游虚空。”
“庶几近之。”渊头陀闭眼沉吟,“还需努力!”
冲大师笑了笑,回过头来,向云虚合十道:“多谢岛王!”
云虚一头雾水:“谢我什么?”
冲大师笑道:“若非云施主,和尚难以开悟!”
冲大师经历胯下之辱,抛却生平雄心傲气,沉郁顿挫,竟得禅机,可谓因祸得福,从此脱出尘网、遁入空门。他立地顿悟,除了渊头陀,外人难以明白,只见他言语清奇、举止高迈,钻过胯下之后,脱胎换骨,浑然变了一人。
云虚本意刁难,反而帮了对方,一腔喜悦烟消云散,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可是有言在先,只好将手一挥,悻悻道:“滚吧,哼,只要走得出去!”
冲大师背起渊头陀转身就走,朱微迈步跟上,忽然剑光一闪,云虚举剑拦住她的去路,冷冷说道:“你留下!”
朱微一怔,冲大师回过头来,说道:“云岛王,出尔反尔,不是大宗主的所为。”
云虚冷哼一声,说道:“我说了不杀你,可没说别的!”
渊头陀师徒脸色齐变,时下云虚要杀了朱微,二人同样束手无策。朱微并不惧色,平静说道:“二位大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劳烦护送至此,朱微铭刻于心。”
渊头陀皱起眉头,说道:“云岛王,仁侠之士不诛无罪之人,宝辉公主出身皇家,可是与人为善、并无过失,你若杀她,颇有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嫌疑。”
“谁说我要杀她?”云虚冷笑一声,“我只是放香饵、钓金龟!”
渊头陀不解其意,一时默然。云虚一手按腰,忽地朗声叫道:“乐之扬,宝辉公主在我手里,我数到十,你再不出来,别怪我剑下无情。”运足内力,一字一句远远送出,声如雷霆,山鸣谷应。
朱微眼前一阵晕眩,心想:“乐之扬?他也在这儿?”环顾四周,林深雾浓,哪儿有那人的影子。
乐之扬下山不久,即为万绳拦住。梁思禽所布奇阵不是死物,须得有人主持,才能发挥威力,八部之主隐身阵中,颠倒阴阳,转运五行,不断变化阵势。要知道,东岛本是天机宫后裔,尽管术数衰微,可也不乏能人,花眠、谷成锋都是此道好手,若非时时变化,难以困住东岛群雄。
万绳主持阵法,只怕乐之扬误闯入内,搅乱阵势,是以让他留在阵外观望。乐之扬却知云虚一旦破阵,八部决非敌手,梁思禽一心借风,必须有人护法,于是按剑守在山下,等到东岛破阵,尽一己之力阻挡时许。他吃尽“般若心剑”的苦头,深知难以匹敌,但为报答梁思禽厚恩,唯有舍身一搏、死而后已。
他坐在山下,沉思默想,东南方战鼓隆隆、大战方酣。叶灵苏只身一人、抱病守城,面对百万敌军,北平城还守得住么?
每听一声战鼓,乐之扬的心都如被针扎了一下。他站上一块巨石,极目眺望北平,但见烽烟袅袅、火光明灭,想象激烈战况,不觉忧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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