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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条路,两代人走了二十余年。
在恍惚间,舱体中的一圈灯光全部暗淡下去。他的意识开始变得粘稠,又在数秒间感到自己被飞速传输、折叠,推向某个深渊。
正如之前,那无数次的坠落。
*
孟微之只觉自己摔入深潭之中。
光刺入水底,而他拨开气泡浮上来,大口地喘着气。羲和凌空,他费力地游向岸边、将身滚上,抬手时看到吸满水的黛色衣袖堆在肘间。心头只一念,他回身看向尚起涟漪的睡眠,望见了眉间的第三只眼。
他跪坐在地,瞳孔颤动。
这是……三千世界。
这不可能。对于一个基于人脑连接的系统,其中的一切生成都是随机,其信息不可能被全部提取,因而先前的那个随机世界绝不可能在另一个系统中被复刻。
除非,除非……
这就是原来那个世界。
原来那个世界,已经成为了一个实体般的存在。
他的思路乱了,一时呆住,头痛欲裂。阳光倒是很熨帖,将他身上的潮湿晕开,一路烧到他攥着心口的指间。
灵台方寸,怅然有所失。
他挣扎着起身,脚下踉跄几步,在林草水泽中跑起来。这是无名江畔,三千世界中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而将洛泽剑刺进他心口的雨渐早已不知所踪——那些推测都太荒唐,可他分明不敢细想,假如这个被臆想出来的世界……真的拥有了它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呢?
那这一切究竟有算是什么?
他抬眼,看到天空的另一端高悬着另一个“太阳”。
或者说,那可能是一个缺口。
大江奔流不休,他望见对面枯萎的桐树,一时怔住。就在生灭间,他瞥见江汀之上那早已枯死的白桐竟然生出一树繁花,枝叶繁茂、直抵云天!
好像生命真的在流动一般。
他望着那一树白雪,便毫不犹豫向大江之中涉去。
江河清且浅。
这里的每一寸都在向他的心意俯首称臣,他绝不会踏空。江流沾湿他的衣襟,可那又如何呢——越过逻辑之外永恒的时间之河,他看到那树新开的花,也只看到那一树白桐花。
等到那温和的波涛将他推上彼岸,他在满是落叶的河岸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风里好像有人喊他的名字,微之微之,细听来又像鸟鸣,一声声凿刻在空中。
那棵白桐生在江渚上,一半根系蔓延入水,树冠上细碎的白桐花轻缓地摇曳着。
而后孟微之看到了江南树。
他倚靠在那白桐的树根旁,好像还在沉睡,那叶与花簌簌落在肩头。两端记忆一瞬贯通,好似一念已是花如雪,身前尚在凌绝台。
孟微之一时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是清醒梦。
没有改变过吧。
他的小白桐,他的爱人,最终信守着诺言,一次又一次,坚定地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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