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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的夕阳映红了乌加河面,羊群在河槽里吃草,在夏天来说,这是它们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暑气退去,不用再攒堆避暑了,可以尽情地撒欢。
羊倌糖山红站在远处的坝上唱着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的路上想死个你;光棍做新郎,寡妇做新娘,咋不见我那亲爹和亲娘?亲娘断了肠,亲爹瞎了眼,咋就认不出亲儿在眼前……”
一个夏天没下几场雨,黄河水位下降,几条排水干渠时常干涸,竹笈做的退水闸很久没打开过了,乌加河没有新水补充,河面缩回几米,小木船搁浅了。
八岁的赵小禹哧哼哧地推着小木船,试图将它重新推回河里。
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去河东看电视了,但估计这是最后一次,因为爸爸说,秋天让他去上学,他晚上要写作业,没时间看电视了。
去河东看电视,只能选择在夏天和秋天,河那边没有拴缆绳的木桩,他要下水把船推到岸边,让它的一部分触底,春天河水太冰,下水容易腿肚子转筋。
冬天河水结了冰,但有时冻不结实,中间水太深,他不敢走。
小木船陷进淤泥里,赵小禹推不动,就冲着远处的羊倌喊道:“糖山红,别瞎球唱了,过来帮帮忙!”
“嗷号,嘶——”糖山红发出一声“羊语”,用放羊铲铲起一块土坷垃,向赵小禹扔过来。
赵小禹眼瞅着土坷垃在空中划了条弧线,向他飞来,左躲右躲,还是没躲开,土坷垃正中他的屁股蛋,疼得他直叫唤,一边大骂:“老个泡,你不帮就不帮,干嘛打爷?”
“来,我看看我这个爷爷!”糖山红说着,把放羊铲扛在肩上,大踏步走过来。
赵小禹知道他虚张声势,所以并不怕他。
以前他偷来坟头的供品和糖山红共享,糖山红得知实情后,大病了一个月,病好后,把赵小禹拦在路上,要揍他,最后不过挥起巴掌吓了吓他,骂了声“小个泡”,就走了。
糖山红快走近赵小禹时,将放羊铲高高地抡起,气势汹汹的。
赵小禹双手扶在船沿上,把屁股高高地撅起,喊道:“来,打!”
糖山红像上次一样,没有打他,哼了一声,把放羊铲扎在地上,从船舱里拿出船桨,蹭到船底,向前一扳,船便轻松地移动起来,几下便将船推进了水里,把船桨递给赵小禹,骂了句:“笨球!”
赵小禹踩着泥水跳上船,用船桨在泥里搠了几下,船便完全飘在水面上了。
“糖山红,你唱得挺好听,再给爷唱一个!”他喊道。
糖山红抄起放羊铲,铲了一块泥,向他打来。
船舱狭小,且中间有几条木隔挡,这回他无处可躲了,却没被打中,泥块落入船下的水里,溅了他一身水。
糖山红不再理他,背着放羊铲,转身向远处走去,一边唱道:“路不远,水不宽,死的死,散的散,一辈子啊,长不长,短不短,说走就走,说完就完……”
赵小禹大怒,骂道:“老个泡,你咒谁死呢,你才要死,老子会水,死不了!”
“最后一面,再不相见,下次相见,你在里面,我在外面……”糖山红不理他,兀自唱着,渐渐走远了,歌词听不清了。
赵小禹往水里呸呸几声,暗骂了几句,使出力气,向对岸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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